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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洲议会投票通过提案,禁止使用“汉堡”或“牛排”等词语来描述植物性产品。
“就让我们把话说白吧。”——主导这项提案的法国议员塞琳娜·伊马尔(Celine Imart)在接受法新社采访时说。在她看来,用“肉类”名称去包装植物性产品,是在“误导消费者”。这位隶属于欧洲议会保守派人民党集团(EPP)的议员强调:“‘素香肠’不是香肠,‘植物牛排’也不是牛排。”
根据这项提案,未来像“蛋黄(egg yolk)”、“蛋白 (egg white)”和“炸肉排(escalope)”等标签,也只能用于真正含有肉类成分的食品。
事实上,欧盟早已在乳制品上划下过同样的界限,他们将乳制品定义为源自“正常乳腺分泌物(normal mammary secretion)”的产品——也就是说,只有来自“哺乳动物正常分泌”的产品才能被称为“奶”。
因此,在欧洲超市里,你看到的“燕麦奶”,其实早就被改名为“燕麦饮料”。
然而,这项“语言净化行动”并非人人买账。
绿党和自由派议员们批评这项提案“毫无意义”。德国绿党议员安娜·卡瓦齐尼(Anna Cavazzini)就讽刺道:“当世界都在燃烧时,EPP居然还在忙着讨论香肠和炸猪排的名字。”
环保人士也认为,这样的禁令无异于给可持续饮食“泼冷水”。
根据欧洲优质食品研究所的报告,这项提案在欧盟植物基食品最大市场——德国,也引来了行业反弹。
包括奥乐齐(Aldi)、和利得超市(Lidl)等大型德国超市,以及快餐连锁汉堡王和香肠生产商吕根瓦尔德磨坊(Rügenwalder Mühle)在内的多家企业,联合发表公开信反对禁令,指出:“剥夺这些熟悉的名称,只会让消费者更难做出理性选择。”
但保守阵营的态度同样坚决。德国总理弗里德里希·梅尔茨公开表态支持禁令:“香肠就是香肠,香肠不可能是素的。”
法国肉类产业协会也拍手称快——对他们而言,这场关于“素肉”的命名之争,不只是语言问题,更关乎市场地盘的守卫。
(欧洲货架上的植物奶和动物奶)
(1) 欧盟:从“植物奶”到“植物肉”,语言监管的版图持续扩张
欧盟是最早对植物性食品“语言边界”出手的地区。
早在2017年,欧盟法院就裁定:植物奶不能再被称为“milk(奶)”,无论是“soy milk(豆奶)”还是“oat milk(燕麦奶)”,都必须改名为“soy drink”“oat beverage”。这场“去奶化”运动,直接影响了整个欧洲植物食品市场的包装、宣传与品牌定位。
到了2020年10月,欧洲议会再次投票,通过进一步限制植物奶企业在标签和广告中使用任何暗示乳制品属性的表达。这一举措被认为是“植物肉命名战”的前奏。
而在今年,欧盟议会与农业委员会又将目光转向“植物肉”。
从“植物奶”到“植物肉”,欧盟正通过立法一步步“收紧”食物语言的权力。
(2) 法国:率先立法,却被欧盟法律“卡壳”
法国是欧洲第一个正式颁布植物肉命名禁令的国家。
法国国会2018年就投票通过了与植物蛋白食品有关禁令,2022年,法国政府发布政令,明确禁止植物基食品使用如“steak(牛排)”“sausage(香肠)”“bacon(培根)”等字样。法国政府声称此举是为了“维护消费者认知与食物文化的真实性”。但该政令被法国最高行政法院叫停,理由是该措施过于模糊。
2024年法国公布修订政令,禁止任何人或企业用肉类名称来指代完全用植物蛋白(即素食肉)做成的食品。一些含有少量植物蛋白成分的肉类产品可以继续使用肉类名称。其他违反政令的个人将被处以最高1500欧元的罚款,企业将被处以最高7500欧元的罚款。
因此,法国的“硬性禁令”虽有象征意义,但执行并不稳固,目前仍处于反复修订与法律审查中。它更像是一场“政治宣言”——宣示法国要在“语言保护”上走得更远。
(↑2024年法国麦当劳与 Beyond Meat 合作,在其在法国的 1,560 家门店推出新品Veggie McPlant Nuggets——植物基版本的麦乐鸡块。该鸡块由豌豆蛋白制成,裹上小麦和玉米粉面包屑。它们的价格与麦当劳的麦乐鸡相同,而且规格相同)
(3) 泰国:亚洲首个起草植物基命名限制的国家
在亚洲,泰国是最早提出要“规范植物肉命名”的国家。
2024 年,泰国食品药品管理局食品司发布替代蛋白监管政策草案,其中明确指出:植物基产品可以使用与食品物理特性相对应的名称,如鸡块、香肠、培根等,包装上也可以用相关照片,但必须在名称后标注“from plants(来自植物)”或“from [Type of main ingredient](来自[主要成分])”。但不能够写出会让消费者混淆或误认为是肉的词语,包括“肉”或“肉制品”,如牛肉、猪肉、鸡肉等。并且包装上不能使用猪、牛等照片,即便有“无肉”的标签。
在政策态度上,泰国比日本、韩国等亚洲国家更为主动,呈现出“谨慎欢迎、预设红线”的姿态。
(1) 中国:允许“植物牛肉”,但必须让人一眼看懂
中国是亚洲最早制定植物肉行业标准的国家之一。
2021年,中国食品科学技术学会发布《植物基食品通则》,这是一份虽非强制性、却极具行业影响力的团体标准。
标准明确规定:植物基产品可以使用“牛肉”“香肠”“汉堡”等传统肉类词汇,但前提是名称中必须包含“植物”“植物基”“植物蛋白”等等附加说明。例如,“植物牛肉饼”“植物香肠”是被允许的,但如果只叫“牛肉饼”,就可能被视为误导。
可以说,中国的做法是在鼓励创新与保障清晰之间画出了一条柔性的界线。
在消费者认知逐渐成熟、植物蛋白企业快速崛起的背景下,这种“有限放开”的模式,也让市场保持了灵活度与秩序感。
(OmniPork 是亚洲第一个素肉品牌)
(2) 澳大利亚/新西兰:让“burger”自由,但别误导
澳大利亚与新西兰的态度,可以概括为:“形式可借,实质要真。”
它们并没有出台全国性法律禁止植物肉使用“burger”“steak”“sausage”等词汇,
但监管机构与行业组织却早早制定了自愿性指南。
澳大利亚和新西兰替代蛋白质行业的代表机构替代蛋白质委员会(APC)发布了行业指引,鼓励厂商企业在使用“meat”“chicken”“beef”等传统肉类词汇时,必须配合“无肉(-less)”“植物基(plant-based)”“风味型(-style)”等限定词,避免误导消费者误以为产品含有动物成分。同时,指南强调不得使用带有真实肉类品种属性的词汇,如“安格斯(Angus)”“和牛(Wagyu)”,以及刻意错拼的肉类名称(如 Chick’n),除非附有明确的植物来源说明,同时在包装上避免使用可能引起误解的动物图像或暗示。
澳大利亚议会也曾进行专题调查,探讨是否应立法限制这些名称。但最终结论是:与其一刀切,不如让市场与消费者共同决定语言的边界。
这一做法,体现了一种兼顾市场活力与消费者保护的“温和监管”路径。它们未以立法禁令限制植物肉命名,而是通过行业指引引导企业在创新表达与真实标识之间取得平衡,让市场自发形成语言的边界与共识。
一块“肉”,却引发了一场全球争论。名字之争背后,实则牵动着食品产业、农业经济与文化认同的多重利益。支持与反对的分歧,背后是一场关于市场份额、消费心理与产业话语权的较量。
在这场看似关乎词汇的比拼里,最紧张的莫过于传统畜牧业。植物肉品牌在欧美与亚洲市场的迅速崛起,让牛肉、猪肉等老牌行业第一次真切感受到被“取代”的威胁。
在法国、美国部分州以及澳大利亚,畜牧业游说团体纷纷出手,推动政府出台限制性法规,表面上是“避免消费者混淆”,背后其实是为了守住那份属于肉类产业的市场地位与标签垄断。对他们来说,“burger”、“sausage”等词不仅是产品名称,更是几十年积累的品牌印象与文化记忆。一旦被植物肉共享,就像老牌帝国失去了专属旗帜。
食品监管与立法机构处在微妙的位置。欧洲议会的辩论里,一边强调“消费者知情权”,一边担心过度限制会扼杀创新。法律条文试图划清界限,却始终找不到完美的平衡点。如何既防止误导,又不限制想象?没人能给出答案。
而在另一端,植物肉的推手们正全力反击。Beyond Meat、Impossible Foods 等新锐公司深知“肉类语言”的力量,用熟悉的“肉类语汇”降低消费者的心理门槛,让“素肉”看起来不再像“另类食品”, 它们以健康、环保、低碳的叙事为武器,游说政策制定者,并强调“透明标注足以避免误导”,塑造着新的消费信仰。
图像来源: picture-alliance/dpa/Photoshot/R. Levine
然而,这不仅是市场的角力,更是一场文化的冲突。
在崇尚“真肉”的国家,植物肉被视作对传统饮食的挑衅;在注重可持续与动物福利的社会,它却成为“未来食物”的象征。两种价值观的对撞,让这场命名之争远超法律范畴——它触及人类餐桌的情感与信念。
文化层面的分歧更难调和。以“肉食文化”为核心的国家中,植物肉常被视为对传统饮食的挑衅;在强调可持续与动物福利的社会,它又被赋予“进步”的象征。价值观的碰撞,使这场命名之争早已超越法律文本——触及着人类餐桌的情感与信念。
当各国为“植物肉能不能叫肉”争论不休,真正的较量早已转向更深的层面——谁能重新定义“肉”,谁就能主导未来食品叙事的权力。
从畜牧业的游说团体到食品巨头,从政策辩论场到公众舆论场,这场关于“素肉”的博弈早已延伸到餐桌之外,成为一场全球性博弈。
在全球气候议程的版图上,欧洲一直是最响亮的那抹“绿色”。
无论是《巴黎协定》上的承诺,还是“绿色新政”描绘的未来蓝图,这片大陆一直自诩为全球环保议程的旗手。它推动碳中和目标、投资可再生能源、倡导可持续农业——并以一种近乎道义的姿态,成为全球环保话语的领跑者。
植物肉的出现,正契合了这种价值想象。它诞生于对气候危机的反思,也承载着人类对可持续饮食的期待——减少畜牧业排放、节约土地与水资源、重塑低碳的餐桌结构。按理说,这样的创新,理应得到欧洲最热烈的拥抱。
然而,当“植物肉”在超市货架上引发命名之争,这份“绿色身份”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欧洲一边鼓励减碳与转型,一边又对替代性食品设下障碍。议会的禁令让“素肉”“素香肠”不得沿用熟悉的名称,看似维护消费者权益,实则在潜意识里重新划出了“正统食物”的边界。环保的口号与立法的方向在此刻分道扬镳,让外界开始质疑欧洲的“绿色承诺”是否依然坚实。
支持者认为,这是语言秩序的维护;批评者则指出,这是一种保守的回摆。对许多环保主义者而言,植物肉象征着一个更具包容性的未来:一个不必以牺牲动物与生态为代价的饮食体系。禁止“肉名”的做法,被视为对这一进步理念的否定,也削弱了欧洲在可持续叙事中的道义光环。
当“绿色”成为政治身份的一部分,任何偏离都会被放大。植物肉的争议,让欧洲在自我塑造的环保叙事中显得矛盾。它既希望成为变革的引领者,又害怕触动既有的产业结构与文化习惯。
所谓“绿色新政”的理想,在这一场关于“名字”的辩论中,显露出现实的缝隙与妥协。
(Impossible Foods Inc.一家美国的素肉生产公司)
在气候危机的浪潮中,语言也变成了一种政治。
“肉”这个字眼,承载的不只是味觉记忆,更是文化权力与产业秩序。欧洲的“禁名”争议,看似微不足道,却折射出转型社会的真实困境——人们渴望绿色未来,却又害怕它来得太快。
当可持续的理想与传统的利益相撞,植物肉就成了那面镜子,映出环保承诺的真与伪。真正的绿色,并不该被困在标签里;真正的转型,也不应停在争论的字面上。
也许,决定我们能否迈向一个更可持续世界的,从来不是“肉”该怎么叫,而是我们是否敢承认——改变自己,比改变名字更难。
- THE END -
文案 | 郑东燕
排版 | 苏子衿
审核 | 吴浩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