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划重点
Builder.ai在短短数月内，估值从15亿美元的“独角兽”暴跌至零，最终走向破产清算。
董事会内部调查发现，Builder.ai收入被严重夸大，2024财年报告收入2.17亿美元，实际仅5100万美元。
Builder.ai曾被指控存在“两套账本”，一套虚假数据用于吸引投资，另一套则反映真实财务状况。
Builder.ai并非个例，多家所谓“AI公司”（如Nate、GameOn）同样被揭露涉嫌欺诈，表明利用AI概念进行投机和欺骗投资者。
9月1日消息，在硅谷迎来前所未有的繁荣之际，人工智能公司Builder.ai却经历了一场惊人的崩塌——短短几个月内，其估值从15亿美元（约合人民币 107亿元）暴跌至零，引发市场对其AI产品销售数据的强烈质疑。Builder的倒下，似乎也预示了整个行业隐藏的危机。
Builder.ai一度风光无限：不仅拥有一位擅长与媒体打交道的CEO，还获得了来自三大洲知名投资者的支持，甚至与微软建立了合作伙伴关系。该公司主营业务是为中小企业开发应用程序，表面看来前景一片光明。两年前，《Fast Company》杂志还将Builder评为全球AI领域最具创新力公司第三名，仅次于OpenAI和谷歌DeepMind。
然而，从2024年冬天开始，形势开始急转直下。Builder董事会发现，公司销售额存在严重夸大问题，CEO随即宣布辞职。这家总部位于伦敦，在印度和美国加州均设有办公室的企业，短短数月内就从估值15亿美元的“独角兽”跌入破产深渊，目前正在特拉华州法院进行清算。
另一方面，据知情人士透露，Builder.ai也正在接受纽约南区检察官办公室的调查。而Builder的创始人杜加尔及其家人已于2024年夏季搬往迪拜。今年5月，他在Instagram上宣布转型为技术顾问，开放“一对一交流”，分享他“过去几年在AI领域积累的经验”。但点进他的咨询主页，那里却什么也没有。
“Builder的案例应当成为投资者、员工和管理层的一记警钟”。今年三月临危受命、试图挽救公司的首席执行官曼普雷特·拉蒂亚（Manpreet Ratia）这样说道。“你必须对自己对外宣称的一切保持谨慎——真相，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
01 从Engineer.ai到Builder.ai：一场价值4.5亿美元的“AI魔术”
2016年，Builder.ai以Engineer.ai之名起步，主打业务是为企业定制应用程序和软件工具。最初几年，这家公司几乎不提“人工智能”。2018年拿到首轮重要风投时，CEO萨钦·德夫·杜加尔（Sachin Dev Duggal）用了150个词介绍公司，却只字未提“AI”。
当时，以“.ai”为后缀的域名还不到1.5万个。这个原本属于加勒比海岛国安圭拉的域名，如今俨然成了初创公司标榜自己“懂AI”的黄金标签。
根据域名统计网站Domain Name Stat的数据，今年夏季每天就有约1500个.ai域名被注册。按这个速度，到感恩节，.ai域名总数将突破100万个。相比之下，上世纪90年代末互联网泡沫时期诞生的在线企业总数，也不过约1万家。
2023年，Builder完成了第四轮（也是最后一轮）融资，由卡塔尔投资管理局（主权财富基金）领投。但这一次，新闻稿正文第三个词就是“人工智能”。
在过去几年中，投资者累计向Builder投入了4.5亿美元（约合人民币 32亿元）。除了卡塔尔主权基金，还包括软银旗下孵化器DeepCore、微软、好莱坞投资人杰弗里·卡森伯格、Palo Alto Networks首席执行官尼凯什·阿罗拉，以及纽约风投Insight Partn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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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能手机屏幕上显示着Builder.ai的网站，其营销口号是“让构建网站或应用程序变得像点披萨一样简单”
02 筹钱不用于开发产品，八成用于市场推广
Builder的策略很明确：无处不在，直至成为一种必然。尽管AI被冠以“改变世界”的光环，但真正推动市场增长的，往往还是最传统的宣传攻势。正如印度咨询公司One Little Web所说：“在AI聊天机器人的竞争中，持续曝光不只是噪音，更是用户增长的核心燃料。”
Builder也确实这么做了——钱没有砸向产品研发，而是全力投入市场推广。2024年秋天，Builder高频亮相各类科技展会，比如参加里斯本的Web Summit峰会，成为旧金山TechCrunch Disrupt大会的黄金合作伙伴，还参与了迪拜的Gitex Global科技展。
在这些场合，Builder大力推介名为“娜塔莎”（Natasha）的产品，并称之为全球首位AI项目经理。据称，该产品旨在让构建网站或开发应用变得像点披萨一样简单：只需告诉娜塔莎你的需求，她就能实现。
内部文件显示，2024年Builder的自我推广支出高达4200万美元，占其总收入的80%。一年之内品牌开支翻了两番，公司团队也扩张到1500人。
杜加尔把自己称为Builder的“首席巫师”，常穿着一件彩色幸运毛衣出入各大场合和电视节目，成功塑造出鲜明的个人品牌。他不断向外界传递着一个信念：AI将解放人类的创造力。“AI正在推动一场变革，让人类天性中更具创造力的部分得以释放，”2023年他在CNBC采访中这样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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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uilder.ai创始人萨钦·德夫·杜加尔参加2024年卡塔尔Web峰会
03 一切交给AI？Builder.ai难以兑现承诺
曾经，软件编程是一项高度专业、依赖熟练工程师的工作。而如今，“无代码开发”正在掀起新一波浪潮——你不需要会写代码，也能做软件。一个新造词也随之流行开来：“氛围编程”（vibe coding）。说白了，就是你只管提需求，剩下的交给AI。
这种仿佛“魔法”一样的叙事，成功打动了许多重要媒体。《Fast Company》就将Builder评为AI领域第三大最具创新力的公司，排名比现在全球市值最高的英伟达还高出六位。该杂志声称，评审基于企业实际提交的材料——尽管参选需要缴纳一笔报名费。文中还特别称赞Builder“与摩根大通建立了新的合作伙伴关系，将向该行客户群销售产品”。但后者很快回应：“Builder从未成为我们的供应商。”
2024年，杜加尔本人还拿到了安永英国年度企业家奖，评语是“展现出克服重大逆境的勇气、毅力和韧性”。他之后也参与了全球总决赛——一场奥斯卡风格的盛大赛事，但最终并未获奖。安永方面拒绝就此发表评论。
杜加尔是一位连续创业者，在科技圈已活跃超过二十年。他的创业历程从桌面可视化软件开始，之后转向照片分享应用，最终在2016年创立了Engineer.ai（后更名为Builder.ai）。2018年，他聘请了美国高管罗伯特·霍尔德海姆负责公司运营。
然而好景不长，霍尔德海姆仅在任数月便遭解雇。2019年2月，他在洛杉矶正式起诉Engineer.ai及杜加尔本人，称自己被开除的真正原因是质疑公司内部问题。诉讼材料中提到，公司持有两套账本：一套虚假数据用于吸引投资，另一套则反映真实财务状况。诉状还透露，Engineer.ai的实际客户数量极少，且多数对产品体验不满。
霍尔德海姆在法庭文件中直接将Engineer.ai与伊丽莎白·霍姆斯及其臭名昭著的血液检测公司Theranos相提并论，称其全是“镜花水月”。他透露，杜加尔在被质问后的回应是：“大家都在这么做”，并称“每个科技初创企业都会为融资稍作夸大——没有这些钱，我们怎么开发技术？”
诉状中还指控杜加尔生活奢侈、违背初创企业常规的节俭文化，包括在洛杉矶出差期间不惜从希腊空降私人厨师服务。对此，Engineer.ai方面全盘否认。
2019年10月，公司更名为Builder.ai，霍尔德海姆随后达成和解，具体内容未对外公开。值得注意的是，无论是这起诉讼，还是《华尔街日报》2019年对Builder所谓“人工智能”能力提出质疑的报道，都未能阻挡公司之后数年的“高光时刻”。
正如现任首席执行官曼普雷特·拉蒂亚所说：“正常情况下，投资方会深入调研企业实际运营，但疫情改变了这一切。”远程尽调的限制，无形中为Builder.ai的“市场故事”提供了迅速传播的土壤。
2023年，微软宣布向Builder投资3000万美元，并声称此次合作能“融合双方力量，服务全球企业”。根据协议，Builder的小型客户将接入微软云服务。但当被问及此事时，微软仅回应“目前无任何信息可分享”。
04 财务造假与炒作AI
2024年初冬，Builder董事会发现公司在声称高速增长的同时，现金流却异常紧张。内部审计显示，Builder的收入被严重夸大：2023财年上报收入为1.57亿美元，实际仅为4200万美元；2024财年上报收入2.17亿美元，真实数字仅为5100万。此外，公司还拖欠亚马逊云服务（AWS）高达7500万美元费用。
调查结束后，杜加尔宣布辞职。为Builder早期投资者Jungle Ventures工作的拉蒂亚曾制定了挽救公司的计划。但在债权人集体失去信心后，Builder最终只能申请破产保护。“我是唯一留下来处理残局的人，”拉蒂亚无奈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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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uilder.ai于2017年在瑞士达沃斯世界经济论坛上展示其产品“娜塔莎”
今年5月，一则匿名社交媒体帖文爆料称，Builder.ai的AI产品“娜塔莎”并非基于神经网络，而是依靠700名印度程序员手动完成工作，引发科技圈群嘲。有人戏称，在Builder，“A.I.”其实是“Actually, Indians”（其实都是印度人）的缩写。
拉蒂亚很快在LinkedIn上发表长文反驳，坚称“AI是真实存在的、是生产级系统，绝非幌子”。但他也承认，Builder在AI定义和市场宣传上“做得不够好”：“面对不同听众，你往往会过度营销自己。AI被用来辅助人类工作了吗？是的。AI取代人类了吗？没有。”
自OpenAI于2022年推出ChatGPT并引发轰动以来，将产品包装为“人工智能”已成为难以抗拒的诱惑。正如拉蒂亚所说：“AI才好卖，自动化没人感兴趣”。
05 硅谷启示录：当AI愿景偏离现实
就在Builder.ai崩塌的同时，另一家纽约AI初创公司Nate也走向了终点。Nate曾自称是一款革命性的购物应用，声称能通过AI技术让用户跳过结账流程，为“购物狂”节省宝贵时间。
2020年春天，疫情推动线上购物爆发，Nate成功融资4000万美元。其首席执行官阿尔伯特·萨尼格向投资者描绘了一幅技术图景，称公司采用“长短期记忆、自然语言处理和强化学习”等一系列深度学习模型，并自诩为“魔法购物应用”。
然而，2022年，真相被媒体揭穿：Nate根本没有使用任何AI技术，每一笔交易实际都是由菲律宾的外包员工手动完成。此事迅速引起监管机构关注。2023年4月，纽约南区联邦检察官办公室以欺诈罪起诉萨尼格，指控其就AI技术能力向投资者撒谎。目前萨尼格未认罪，也未公开辩护律师信息。他现任纽约风投公司Buttercore的合伙人，未回应任何采访请求。
类似的故事也在旧金山联邦法院展开。今年1月，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指控AI体育聊天公司GameOn的创始人亚历山大·贝克曼及其妻子涉嫌欺诈。控方指出，这是一场“无耻且规模广泛”的骗局，包括伪造审计报告、虚假银行流水、夸大收入、盗用身份，甚至挪用公司资金支付个人婚礼和购房开支。政府估计投资者损失超过6000万美元。贝克曼夫妇拒绝认罪，其律师未作任何回应。
在人工智能宏大叙事的推动下，硅谷正处于一场前所未有的繁荣之中。企业纷纷将AI包装成“万能救世主”——未来的老板、员工、老师，甚至是最好的朋友和心理医生。科技圈弥漫着“变革将至，慢一步即落后”的焦虑情绪，疯狂投资、快速发布、夸大宣传成为常态。
Builder的倒塌在这场喧嚣中几乎未被察觉。它是迄今破产的最大所谓“AI公司”——尽管它是否真的配得上这个标签仍存争议。“人工智能”一词本就充满模糊与想象，被初创公司拿来贴金时，往往掺杂着大量期望、假设，甚至明目张胆的欺骗。
知名打假网站“Pivot to A.I.”的运营者大卫·杰拉德一针见血地指出：“AI欺诈在硅谷早已不是新鲜事，只是在泡沫中更加猖獗，想要融资？说点‘机器学习’、‘大语言模型’、‘这是未来’就行。你根本不需要真正拥有AI”。（文/腾讯科技特约编译金鹿，编辑/海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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