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等等来接你

YYQ

林童一直忘不了的是，小时候等爸爸接送的那些一幕幕。; }0 w, [. b# [; h$ I: A

　林童已经四年没有让父亲来接过她了，四年的时间里，爸爸苍老了很多。额头前面早已秃顶，背也再也直不起来，爸爸的形象在她眼中已不在挺拔高大。可是，她还深深地记得她曾经坐在爸爸的摩托上，感觉着爸爸的温度，幸福地回家。
/ g" c+ p, ^0 ]9 \" C
　　林童还记得，小时候家里并不富裕，所以父亲工作卖力。但是因为工作的缘故，父亲总是不记得及时来接她。

　她还深深记得小学一、二年级几乎每天都会发生的事。
_! ~& h* z- J
　　那天，天气正逢转寒，林童不时地哈着冷气保暖。她把衣领往上扯了扯，想抵挡寒风对脖颈的袭击，又把帽子往下拉了拉。她眯着眼睛，抵着寒风向窗外伸长的脖子，满怀着希望向学校大门眺望。她看到许许多多手里拿着一包包零食，已经削好水果的密密麻麻的身影拥在门口等候，可是她始终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高大挺拔的身影。
o; c+ k+ u6 H( O! W
　　她想，爸爸来了么。
　爸爸。
　天气阴沉起来，云密密麻麻地堵住林童的胸口，使她难以呼吸。她收拾着书包，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属于自己角落的位置上，教室里只有她还有另一个正在罚值日的男生。她拉好书包拉链，背起书包，走向门口，却被那个男生直直地堵在门口。0 b* p: ^8 B* \# b
5 K; Y7 l- ~2 K* |
　　“喂！你弄脏了我刚拖好的地板。”男生粗鲁的呵斥。
E
　　“对不起。”
`5 c1 F  Y' y
　　“那你应该帮我拖回。”男生说完就一溜烟跑了。

I3 w, o" e: [
　　等林童拖好地，已经五点多了。她抬起头，发现阴沉的天空开始下雨。她擦擦额头上的汗珠，用力推开被风挡得死死的门。顿时寒风刺骨。她感到格外的冷。她把外套脱下来，挡着那些细密密，几乎是落在她身上的雨。

　　她想，爸爸一定等急了。. o& e' Y2 t, K% O

　她一路快速的小跑，渴望看到那个让她感到安全的，温暖的身影。可是等她到的时候，还是那副一如既往景象，家长对着别的孩子嘘寒问暖，可是自己的爸爸却不知道在哪里。& l3 S. v3 D1 m1 G0 j; [0 |
' T: c- Q3 i5 {9 ?0 D; g
　　爸爸在哪里？ 3 f+ f7 [8 R; V

　她不要零食，不要嘘寒问暖，不要新鲜的削好了的水果，不要刚刚送来的暖水袋。她只要她的爸爸。

　　她的爸爸。还有温暖的背和能让她安心的声音。
H
　　雨依旧下着，只是更加大。从天空中飞速而急剧地砸在她身上。林童的发丝上凝结了一颗颗晶莹透亮的雨珠，但是她顾不得擦。她把那只抬衣服的手放下来，有些酸痛。那只收手拎着衣服外套，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摸出了几枚硬币，样子有些狼狈。她知道学校保安亭里有个热门的电话，排着队打电话的人儿心中的焦急已汇成了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林童在门口排着队，屋檐上的水啪嗒啪嗒地打在她肩上，渐渐浸湿了一大片。6 k) T" Y3 n: F, Q2 R" U" ]% k8 L: E
2 E1 a, L1 Y# M! x  ]
　　“啧啧啧，那是谁家的孩子，样子怎么这么狼狈？宝贝，你可千万别跟她玩噢。”
　　林童清楚地看见，一位中年妇女在教育着自己的子女，一只手还在朝她这个方向指指点点。
C# U- S8 k* |
　　她的心，啪嗒一下子，碎成两半。

　她把衣服搭在保安亭的那张破旧的凳子上，凳角还被透明胶粘了一层又一层。她用肩头和下巴夹着话筒，小心翼翼地把硬币塞进电话里，心里有些紧张。其实她自己也不清楚她的紧张来自于哪里。电话接通了，她大声的“喂喂喂”了三声，接着只听到在嘈杂声中那个熟悉的声音。
　　“爸爸很忙，等等就来接你。” 6 a& `) z5 h( z- S
5 B7 L  @3 O  L
　　随即，就是连续不断的“嘀嘀嘀”声。
D8 V0 ]
　　林童愣了一下，把电话挂了。她把衣服从凳子上无力的扯下来，挂在自己的手腕上，然后走至门口。摸摸肚子，有些饿，再摸摸口袋，还剩两块硬币。她回头看了看那个令她无奈的电话，豆大的眼泪在终于还是在她那张红的发白的脸上滑下。她瘦弱的肩却没有颤动。) d0 v3 k' W- v0 I8 V" F

　三年了，爸爸从来都是这句话。
　排在她后面那个扎牛角辫的女孩几近急迫地拿下了电话，电话拨通了，林童停下了迈出保安亭的脚步，她听到了。可是她听到的是女孩儿有些娇嗔地对父母撒着娇，她听到的是电话里那个隐隐约约温柔的声音正安抚着女孩急躁的心。
f( B, V7 k% n4 n
　　她心里明明是羡慕，从喉咙里发出来的却是不屑一顾的，见怪不怪的“哼”、“七”声。

　　她习惯了。她想，她应该原谅爸爸，爸爸工作太忙了。, z5 T3 }7 R5 Z0 a1 i! w

　林童从保安亭里默默地走出来，有些失望，但她小小的心中，仍旧抱有期望。# `. h9 e6 m1 {3 _3 |/ Q

　　直到她的脚沉重得再也无法抬起，她才拐弯走到礼堂前，重新拉开书包的拉链，取出数学书和一本作业本和一张《现代中小学生报》的报纸。她曾经反复地看那张报纸。可是现在，她不得不把那张她钟爱的报纸垫在有脏兮兮的雨水的台阶上。她跪在冰冷的台阶上，没有搓手暖手，直接抽出一直铅笔。笔尖划着薄薄纸，认真的她看不到旁边的人看她的那种怪异眼色。
G6 c+ u; {
　　蚂蚁因下雨而想着赶紧回家，蜗牛缩在壳里，下雨时的空气格外清新。可是林童，她跪在礼堂前，写着那些好像总也写不完的作业。. G& C) M$ P/ R3 B) @7 H. r
3 W1 ]7 ?! g1 k9 n

　像是从地面破土而出的大手把天幕狠狠的拉了下来，那句歌词怎么唱来着，“我闭上眼睛就是天黑”。林童揉了揉发涩的眼睛，突然她想起爸爸。于是她顾不得跪了一个多小时而剧痛的腿，一瘸一拐地奔向大门。% F9 |6 l. k$ W; e

　　爸爸来了么？ 那么多的摩托车。可是哪辆是爸爸的呢？: k+ ~9 w/ D1 z+ `/ ~, h

　爸爸看不到我了么？5 B4 b6 i* r# T# N# b" [
8 h1 t3 t/ a/ V5 c+ S+ L  K2 e
　　还是爸爸不要我了呢……' w0 O6 u, {# _, Y
  ^. N* q) s2 X, T
　　她看到一个又一个背着沉重书包的小人儿在父亲母亲的拥抱与亲吻一蹦一跳地走出了校门。她突然浑身发抖，僵硬的脸，僵硬的腿和僵硬的手突然无法动弹。胸前洗得发白的红领巾已经被风刮起，斜斜地搭在肩上。她有些害怕，因为冬天黑得特别早的原因么？还是因为她不习惯昔日热闹非凡的校园突然寂静下来的样子。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肚子饿得更加厉害了， 她把口袋里最后两枚硬币摸出来，思忖着要不要给爸爸打电话。下午打电话的场景猛的蹦跳出来。她捏着硬币，把它们轻轻掸进口袋。
o9 G+ T; U
　　失望地回到礼堂，她继续跪着。两腿发麻。林童低着头，被风吹乱的头发乱七八糟的散落下来，半遮了眼睛。她却无心理会。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家？”某声音不和谐地出现在风中。+ \+ x7 W4 l$ ~3 }3 o, x% l3 h+ N
1 t, T+ @* N& D
　　林童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她感到她的头好像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抚着。恍惚间她站起来，慌忙用手指理了理，可是掉下来的碎发实在太多了。她刚把刘海夹到耳朵后面马上又会掉下来。: e3 L, n5 S) T4 [/ z

　她抬起头，是一位和蔼可亲的中年老头。架着一幅黑框粗边的眼镜。

　“这样写作业的姿势可不好，会驼背的。”他爱怜的把大伞举过她的头顶。' j. x% B, W# \7 |- Y6 Y
" h  X, H( g3 d. i2 O* w. u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这位站在她面前的其实就是校长。可是在她小小的心中，却是温暖的。在这个每个人都看起来互相互助、假惺惺的学校里，其实背地里都恨不得掐死对方的地方，她觉得再没有人会用这样亲和的、让她可以信任的语气同她说话了。她有些受宠若惊。. t, M; O! S6 G1 `+ d! t5 l

　“爸爸……还没有来呢。”林童的声音里还是可以听出因为紧张的颤抖。: S+ ?7 v8 ]' ?. ?, n# p

　“噢呵，这样啊，那么要不要去教务处打电话？”
F4 Q% _' I' v: [
　　“不用了。”林童微微笑了，表示感谢。“等等爸爸就来了。”

　“这样啊，那就再等等，千万别乱跑。”' g3 i- B/ E3 C2 h
, ~* e+ {" D: C' \% N. L+ m
　　然后那张和蔼的近乎于虚假的脸，微笑着叹着气消失在夜色的雾气中。' O  k! \0 X4 w  A% `0 r4 t. S' w( v
6 l, G  u' x, a2 I. l9 o
　　林童的眼睛离不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不见，才麻木的坐下来，继续写她的作业。/ N4 k9 u0 U' c

　　“林童，你跑去哪里了？怎么到处找你都找不到！” 一阵焦急的喘息混杂着一种熟悉的声音在林童的脑袋上响起。

　她把小小的那颗脑袋微微仰起，尽力想看清那张脸。她怕自己是在做梦。

　稀薄的头发凝着苍老的足迹浅浅的插在脑门上。眉尖因为焦急和担心起着皱，却无法影响那双锐利而无比锋亮的眼睛。林童清楚地看见那些岁月无法掩盖的斑，她的心好像突然被撒了一把针。
　爸爸。那是爸爸。
[6 W+ W% G+ i
　　林童来不及解释，爸爸的大手就一下子盖在林童的小脑袋上，然后急促地把林童拥入怀里。林童的脸埋在爸爸温暖的大衣里，他的淡淡烟味扑进林童的小鼻子，她觉得自己比谁都幸福。
b! O+ }
　　她忘记了那几个小时忍受的所有所有痛苦。她觉得她等爸爸再久都是值得的。4 [! `' C) P2 p) I3 m3 v! N$ @
+ {( |4 C. U8 j: L% V
　　“抱歉，我来晚了。走吧，乖女儿，我们回家了。”爸爸慈爱的声音，让林童的心不再寒冷。她听到爸爸的声音不知怎的就会心安。然后林童不知道她是当时是怎样地胡乱地把书笔塞进自己的书包，拉链都没有拉齐就背上了。
u( v9 w) N( \/ Y$ `5 M
　　爸爸温暖的大手紧握着林童的冰冰的小手，好像要把一切温度都传递给她。然后，一步一步地往爸爸破旧摩托车的方向走。剧烈的风嗖嗖地在耳边刮响，可是林童不怕了。她知道爸爸在前面，一直在帮他抵挡着严寒。走到车跟前，爸爸先抱着林童上车，然后把她的书包摘下来，放进摩托车后面的那个橙色小箱子里。他毫不费力地扣好了箱子，然后一跨就把摩托控制了。他微微侧过脸来问林童冷吗，林童猛力地摇头，然后两只手紧紧地环着爸爸的腰，一边脸蹭爸爸的背。- L* v' c+ p5 K% }. i
% L/ m5 {" j  s: s3 a4 ?6 c  D
　　爸爸说，把手伸进我的口袋里吧。林童把两只手手伸进了爸爸西装两边那个很大很深的口袋。里面什么都没有，可是林童觉得里面有她让她觉得最满意的东西——爸爸的温度。) L7 ?; p0 j: R. B4 H# `1 X/ P

　　爸爸大呼一声，有些打趣似的：

　“出发咯！”% o/ K( J5 c  L! I0 D# m5 m
& n6 u' v: Y1 @4 e

i- l
　　她的头发开始一缕一缕在空中飘散，然后疯狂地挣脱那个皮筋的束缚。林童紧贴着爸爸的背，感受着爸爸的温度。她丝毫不觉得寒冷了。她想，这样就够了。( e% ]' m: y: F

　她觉得，自己此刻是最幸福的女孩了。

　　黑夜全部笼罩着大地，隐隐约约的光撒向大街小巷。人们是否看到了，一个满脸溢着幸福的女孩正抱着爸爸的背，驶向回家的路。

daelim

幸福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