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 酒

YYQ

闻明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从县委大院里出来到基层挂职锻炼，会碰上这么一个棘手的事情。先前的兴奋和新奇一下子没有了，取代的竟然是恐惧和无奈。记得离开县委的时候，县委侯书记和他私下的谈话，令他飘飘然了好长时间。当时侯书记的谈话内容，他仍然历历在目。
   
    “闻明啊，请坐。这次你能参加咱们县委倡导的选派年轻同志下基层挂职锻炼，我很高兴，也和我的愿望相一致。你跟我四年了，明年我有可能要走，这次你下去呆半年，干点成绩上来，一切都好办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谢谢侯书记，我一定会干点成绩出来。”一直站着的闻明听到这些话心里乐滋滋的。! @9 U& H/ Y' E: q' f
“哦，对了，我在常委会上提议让你去东阳乡西侯村挂职副书记。有困难吗？”侯书记吐了一口烟，意味深长地说。
     “没有困难，我尽力把工作干好。”简单的几句话，闻明心里明白侯书记对自己的培养。于是，他卷起了铺盖，辞别了繁华的县城，第一个带头扎进了西侯村。乡里书记和乡长考虑到闻明的情况特殊，就给现任了31年的支部书记做了思想工作，退居二线，让闻明主持了西侯村的工作。刚到西侯村，闻明拿出自己的浑身解术，调解了几起遗留的民事纠纷，利用他在县城的关系替两个残疾人申请了政府的救济。乡上的主要领导利用这个机会在全乡的干部大会上为这个县委书记的秘书做大肆渲染地宣传，一下子整个东阳乡就知道了这个挂职锻炼的支部书记。尤其是西侯村更是不用说了，逢人就说闻明的好，有人编了顺口溜：“来了问青天，倒了侯霸王”。闻明心里想照这样下去，再过半年光景，自己就该上正科了，心里那个美啊，真是难以言表。于是，西侯村找这个闻青天的农民越来越多了，多半是老支部书记手里遗留下来的各种民事纠纷，有告支部书记吃拿卡要的，有的告支部书记利用职务之便私分集体土地的，还有人匿名告他长期霸占别人老婆的。闻明看着这些来信来访，心里很不是滋味。看着这个挂满了各级政府奖励的先进村，闻明有种组织被人愚弄的感受。闻明连夜召开了西侯村的村社干部会议，专题讨论这个问题，结果会开了一个小时，抽掉了5盒烟，除了叹息还是叹息，闻明来西侯第一次受到这样的尴尬，给主任递眼色，主任假装看不见，闻明急了，也没多思考，就这样给这个会做了总结，没想到也为自己埋下了祸根。0 z" E& W8 h0 H$ ]6 ?2 y
      “既然大家都保持沉默，我就说了。面对这个问题，你们有顾虑，我闻明没有半点顾虑。如果农民反映的问题属实的话，我们绝不能姑息养奸，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超出我们权限范围的，该移交司法机关的就移交司法机关，我闻明处理不了，就让农民去县、市、省里上访。只要我在西侯一天，就一定会让农民的权益受到应有的保护。各位都是西侯人，也是西侯的干部，下去把我的话给农民们说到。”闻明本以为这几句临场发挥的讲话，会得到热烈的掌声，没有想到比以前更沉默了。闻明学着县委领导的样子，环视了一下会场，发现各种各样的眼神都有，有忧郁的，有暗喜的，有失望的。
/ c# @6 t  u+ v( K9 ?$ P- o( O1 h
      第二天，闻明还在睡，就听有人在村部外面骂，以为是吵架了，再细一听只有一个老年女人的声音，拉开窗帘，从二楼往下一看，村部门口围了好多人，老书记的老婆，连跳带指地骂娘，闻明忽然脸有点发烫，就想下去看个明白，正穿好衣服，村主任就进来了。
     “闻书记，你不要出来，我就说你早晨去乡里开会了。”
     “怎么了？侯主任。”6 f8 l6 q. Q2 }
     “老书记家的狗昨晚被人用药毒死了，她老婆要让村里做主。唉，我说闻老弟啊，听哥一句话，咱西侯这水混着呢，也深着呢。你呆不了多长时间，不要把自己陷下去啊！”村主任走后，闻明坐在床上慢慢地思考，村主任的话虽然听起来不怎么舒服，但仔细一琢磨，也在理。4 R& f2 ~! e$ ~: Y7 l$ u1 K
中午村尾的李老汉拿着老书记打的收条来找闻明，纸条上黑字白字写着收李拴柱庄基地押金1000元，五年过去了，李老汉的庄基地还没有批下来，李老汉找老书记，他哼哼哈哈就是不给实话，李老汉去乡里找国土干事，翻开记录，根本就没有这么一回事。看着李老汉年迈的身体，拖拉着一条残疾的腿，心里过意不去，一时没有注意，就让李老汉先回去，他一定会解决的，李老汉叫着闻青天，感激地回去了。闻明中午有睡觉的习惯，可今天就是睡不着，翻来覆去，一个小时过去了还是没半点睡意。就打电话给村主任，让村主任过来时，顺便带瓶酒。两个人关着门，就着花生米喝起了酒，闻明把今天李老汉的事情给村主任说了，心里很难受，把自己的心里话也给村主任说了。村主任同情地拍拍闻明的肩膀，说了句：“好人，将来也一定是个好官！”就出去了。
       “给闻书记，看看这些！”村主任把一个用塑料袋包着的大信封给了闻明。闻明打开一看，全部是这些年村民们的上访的回复件，意思大致相同，请下级单位认真调查，做出处理意见，一级一级批下来，到村委会了，能查村支部书记吗？就是乡上来调查取证，也是一无所获。0 e; Q5 J$ \# ^6 n0 d/ C3 S
     “闻书记啊，这些才是芝麻小事，还有天大的事呢！就看你闻青天有这个胆量为我们西侯村2078口人做主吗？”村主任看着有点不胜酒力的闻明，故意激他。
“唉，李主任，你可别把我闻明给看扁了，我闻明可是个是非分明的人，只要我能为咱西侯村出力，我不在话下。”
      闻明借着酒气，给村主任拍了胸脯。村主任就将这些年来西侯村卖林场、卖老村部的事情、新建村部的问题，还有西侯村搞灌溉工程里面的经济问题一股脑儿地给闻明说了出来。李主任特别强调仅灌溉工程就莫名奇妙地少了91万元。
        “为什么不给上面反映啊？”闻明喝了一杯酒问。
        “都反映好多年了，上面引不起重视！你没来的两个月前，我们还去乡上和县上反映了，每一次都没有结果。加上老书记在位时间长，没人敢惹，就我们几个李姓的后生反映，候姓那帮人根本不会配合。你看我这个村主任有什么实权，给你说吧，虽然现在老书记退居二线了，但西侯的财务审批权还在他的手里。”村主任发着牢骚。
        “你有证据吗？”闻明问。( v' W% H$ g% o# m  Y9 Q; S
        “证据当然有，是老主任临死前给我的。唉，闻书记，大伙都叫你闻青天，你可要为我们想想办法啊，只要能追回一点损失，这两年打给村民的白条就能解决了。你也为我们西侯村做了一件大事，这也是你的政绩啊！到时，我们给你送块匾到县委，让侯书记看看你的工作。”闻明听着李主任这么一吹，眼前就出现了村民欢送他的景象，还有侯书记表扬的情景。他在大脑里思索了一下，就想到了方晨，在省报当记者的大学同学。他立刻给方晨打了电话，说明了情况。方晨也很在意，能为老同学出力，是件很高兴的事情，何况是惩治腐败呢。就给了闻明她的通信地址，并告诉闻明，尽快寄上来，不要走漏风声。闻明把地址给了李主任，让他尽快把材料邮寄出去。
     “闻书记，您可真是闻青天啊！”李主任又敬了闻明一杯酒，闻明看见李主任崇拜的眼神，才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能力的魅力。不假思索的一饮而尽，自己也倒了。: t4 s7 _8 H1 ]2 N' _! b, V0 ]% }
晚上，闻明醒来后，隐约记起了一些什么，但记得不是很全。好在今天没有什么检查，不耽搁事，也就忘了。闻明每天按照乡政府的计划，稳步推进着他的工作，感觉活得很充实。不知不觉半个月过去了，一天中午，闻明正在睡午觉，忽然接到县委侯书记的电话。2 H/ ~( ~, {5 o. ^* k! `, A
      
  “闻明，你那里怎么回事？听说村民们以村委会的名义告侯支书贪污腐化，证据确凿，省纪委要来人调查，你知道吗？”" d0 ?4 U( n' T3 S
     “侯书记，这个，我不太清楚——”% O% a) m) D# z  D  b7 }
     “马上给我搞清楚，你和乡里的王书记都是我一手带出来的，这件事情只能大事划小，小事划无。你听懂了吗？”9 n( `: x5 Y" F: ~; E3 ~
还没等到闻明反应过来，那边已经挂断了。接着乡党委王书记的电话就来了，让闻明在村部等他。不到10分钟，乡里的那辆普桑已经停在了门口，王书记满头大汗地小跑了进来。5 T! M* s8 Q  v" ]1 z; J4 b8 S
     “闻支书，这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竟然不知道。那侯书记派你来这里是干什么的啊！”; a) I8 }6 V" j
     “王书记，刚才侯书记也打电话了。现在该怎么办？”
     “我问你，李主任这段时间在忙些什么？你给他打电话，让他马上过来。”王书记一边擦汗一边说。闻明打了几次，都是关机。王书记给侯支书打电话，侯支书说，王书记啊，少先队把我们都卖了，那李大头早带了那几个刁民去了省里。王书记接完电话，知道侯支书私下里叫闻明是少先队。
    “闻明，你给我老实说，李主任是不是给你提起过什么？”2 F6 `, [% z7 B- k% m4 M
    “王书记，李主任曾经提起过村里的腐败问题。哦，对了，我还把省城报社同学的电话地址给了他。”闻明把能想起的都告诉了王书记。接着，王书记让闻明给方晨打电话，方晨就在电话里把李主任打着闻明的旗号，给她寄材料，并带着几个村民在她的帮助下，怎么找到了省纪委的同志都说了出来。临末，方晨还说，老同学，你那个手下，还真为你考虑，让我千万别给你说，怕你为难，不好处理。听完方晨的电话，在一旁一直听着的王书记发火了。

    “闻明啊，我的大秘书，我的支部书记，书呆子啊！你知道侯书记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让你来西侯吗？你知道为什么我这么多年一直在东阳吗？我今天告诉你，东阳是侯书记的根据地，是侯书记亲自把西侯这个后进村变成了全省的模范村、先进村。当然，这里面也有一些经济问题。这两年村民在李大头的带领下，一直再告，是我和侯支书一直顶着。候书记考虑，马上就调整班子了，怕侯支书年龄大挺不住，力挫众议，把你调过来，谁知道真是养虎为患啊——”听完王书记的话，闻明一个人在村部里坐了很久，坐着坐着就流下了泪——

      事情一直朝着闻明不愿看到的方向发展，李主任联系不上，王书记派人去省城找了一周，连个人影也没有。事情很快就结束了，侯书记被双规了，王书记和一些人被降职了，侯支书被送上法庭了。李主任也回来了，闻明听着西侯村那一半李姓人像过年一样的欢乐声中也完成了他的挂职工作。* h0 D! b/ i0 e. x  `3 z# ?/ e
1 u1 x$ G7 }/ F& D- A
      回到县委，往日熟悉的大院，竟然变得这么陌生起来，新任县委的刘书记找他谈了话。
“闻明，这半年你在下面干的很不错，大家都是有目共睹啊。我在县政府的时候，经常看你写的材料，很不错，很有潜力。鉴于你的表现，县委决定提拔使用，具体岗位就等组织部的文件吧！”说完，刘书记握了握闻明的手，算是送客。闻明顿时感觉沐浴在春光里，以前的恐惧和无奈一扫而光，感激的闻明向刘书记连鞠了两个躬。& A* F5 b+ H2 n+ i* J
. T- H/ G& v# }
      一周以后，组织部的调令下来了，闻明被调到了县城最远的一个乡当人大主任了，成了全县最年轻的正科级干部，也是全县最年轻的人大主任。年终的时候，市纪委还给闻明奖了一个什么证书，闻明都懒得去参加那样的会议。
4 k6 X9 B6 a7 x- A/ J$ h  K+ u
     后来大家都叫他醉主任，他也不介意。几年以后，乡镇合并，那个乡扯了，醉主任也就回县档案局工作了。
* p0 X0 D2 |5 V! o; e! ]5 L/ ~
" r- t8 \7 s! i( H, }

275792402

学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