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与孩子

jackle1981

电话铃响了。女人丢下手里要洗的脏衣服，从卧室跑到客厅。

　　“喂，哪里？是你……，什么事？你倒是说啊？……啊？阿禄他没有回家？你赶紧去找啊？没有。要是在这儿，我能不跟你说吗？我马上出去！”

　　女人一屁股埋在沙发里，喘气都粗了，定了定神，才到卧室跟丈夫说，要到外面办点事。丈夫重重地叹了口气，说：“去吧。”

　　女人下了楼。她脚步匆急，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在整个楼道回响。不一会儿，又返回来，在客厅里拨电话。没有任何她要的消息传来。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后，她又跑到楼下去。她向通往这座楼的所有路口张望，期待着那个熟悉的小面孔出现。

　　天擦黑了，小区的树木朦胧起来，三三两两的行人在赶路。女人想，阿禄会在哪里呢？姑姑家和姨母家都已打过电话了，那么，会不会在同学家？可是，怎么能知道他同学家的电话呢？女人又想，如果真的在同学家，同学的父母会不会留他过夜呢？恍忽中，她似乎看到前面冬青树丛的旁边有黑影一闪，她下意识地叫：“阿禄！阿禄！”没有人应。

　　女人终于抑制不住激动的情绪了，她要找人发泄，找人吵架。她在电话里问他有没有孩子的消息，得到否定的回答后，她大声骂着：“混蛋，你还是人吗？一个孩子你都看不好，你还能做什么？你告诉我，你怎么他了？”对方显然有点内疚，很无奈地告诉她，孩子在学校因违纪受了批评，老师找了家长，他一气之下打了他，没想到，他晚上放了学竟不回家了。

　　“我以为他去找你了呢，谁知……”

　　女人听不下去了，狠狠地说：“要是孩子丢了，我跟你没完！”

　　对方是她的前夫，结婚后，她发现他嗜赌成性，游手好闲，很快就后了悔。她期待他改邪归正，靠劳动致富，公婆也站在她一边。但她却感化不了他，她不得已提出了离婚。这时，公婆开始护着儿子了，说离婚可以，阿禄是他家的。她永远也忘不了跟阿禄分别的那一幕，她的公婆用力拽着阿禄的手，任他死死地挣扎也不松开，她含着泪，坐上哥哥单位上的大头车，哭着渐渐远去。她的嘴唇咬出了血。现在的丈夫受伤前是建筑队的工人，老实能干，她正是相中了他为人的踏实厚道，才嫁给了他。他虽没有多大本事，甚至只能凭力气干活养家，但他知道疼人，处处依着他。阿禄在父亲家里呆不下去了，跑来找母亲，他毫无怨言，说：不就是多一个人吃饭嘛。他还常常给阿禄买点小物品回来，阿禄一直叫他叔叔，亲密的程度倒比叔侄要近一层似的。这样的日子也许还能过得下去，还算得上宁静。意外却来了：丈夫在施工时从脚手架上掉下来，跌成重伤，下肢再也不能动了。从此生活自理成了问题，下半生要完全靠人照顾。日子一下子艰难起来。女人不得已跟似懂非懂的儿子解释了一番实情，又把他送回他父亲那边去了。她对阿禄说：“我永远是你妈妈，不论什么时候有事，一定要告诉我。”送下阿禄，她又一次泪流满面。

　　可是，现在有事了，阿禄为什么不来找她呢。

　　晚上，女人扶丈夫起来吃饭，丈夫说：“你也吃。”她却吃不下。

　　丈夫说：“我听到你打电话了，可惜，我现在这样，也帮不了你。”男人的眼泪在眶眶里打转。

　　“你好好养伤，不要问。”女人说。“等你好些了，我出去找工作干，照样可以挣钱的。”

　　“阿禄一定在同学家里，不会有事的。”丈夫说，“我上学那会儿，有时就住同学家，爹妈也着急过。”

　　她知道他在安慰她，点了点头。他的体贴让她感到温暖。

　　心情平静了些，她又打电话给前夫，问要不要报案。对方说：“过了今夜，如果还没有消息，我就去。”

　　女人从窗户里望出去，远远近近的房子里，柔和的灯光把没有月亮的晚上装点得美丽极了。在某一间温暖的屋子里，哪怕是象她现在这样一间租来的屋子里，会不会有一个叫阿禄的孩子正在同学的陪伴下准备入睡呢？那个小调皮鬼，他也该想得到他的妈妈正在为她流泪吧！等找到他，一定骂他一顿出出气，为什么要这样折磨妈妈啊？

　　夜里，她失眠了，后来迷迷糊糊地，做了好多恶梦……

　　次日上午，前夫那边来话说，阿禄上学去了，让她放心，保证不会再有事了。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象失而复得了一件最珍贵的宝贝似的，含着泪笑了。她警告他：“若再这样对孩子，我跟你没完。”不料，到了晚上，还是那个时间，又发生了同样的事：孩子没有回家。前夫委屈地说：“说好了来家的，他却没来！”

　　女人这回不那么着急了，她意识到了什么，不由自主地来到楼下，在小区的路上边走边寻觅着。草丛里的一只青蛙跳起来，她一惊，绕过去，再往前走。墙根上有一团黑影，好象在动的样子，她刚要近前看个究竟，黑影突然伸长，变成人形了，并且转身要走。“阿禄!”她认出了他，大声喊着，声音都打颤了。

　　瘦小的黑影站住不动。女人扑上去，把他搂在怀里，“阿禄！”她再也说不出话来了，只是，双臂把他箍得紧紧的。良久，孩子从她怀里挣开，嗫嚅地说：“妈，你要了我吧，我帮你洗碗，捡破纸挣钱，和你一起养叔叔，大了挣钱，我全都给你。妈，我求你了，要了我吧，爸爸那个家，我不想再去了，妈……”孩子说着说着哭开了，抑头看着她的脸，双手不停地摇晃着她的身体。

　　女人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使劲儿地拥抱着孩子，几乎说不出话来：“阿……禄……，以前……是妈不好，妈……再也……不让你走了！走，跟妈……回家……，妈给你……做饭去！”

　　“嗯。”阿禄被妈妈领着，转到路上，走向楼梯口。他把妈妈的手牵得紧紧的，他想永远牵着她，不要再丢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