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侵中国的非洲大蜗牛，正在面临灭绝？真相，可能反而是更大的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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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险的非洲大蜗牛（图片来源：作者自制）撰文 | 呦呦鹿鸣审校 | 刘六七

在我国南方，每当暴雨过后，总会有一些巨大的非洲大蜗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

在我国南方，尤其是广东、广西、福建等省，在雨后经常能见到非洲大蜗牛出没（图源：livescience.com）

这些蜗牛界的“巨无霸”，体长可以超过20厘米，与一只老鼠相当。在野外，尽管它们行动缓慢，却很少有动物会以它们为食。
我们常说的“非洲大蜗牛”，中文正式名是褐云玛瑙螺（Lissachatina fulica），它原产于非洲的东部，却在今天广泛分布在全球很多温带和热带地区，被世界自然保护联盟（IUCN）列为“世界百大外来入侵物种”之一。
在自己的“故乡”，由于生长期短，再加上个头大，自古以来非洲大蜗牛就是东非地区一种常见的食材，并且是很多经济落后地区最廉价的蛋白质来源。甚至一些地区还有专门的大蜗牛养殖场，蜗牛肉做成食材，蜗牛壳则打碎喂鸡或者重新饲养蜗牛。

在尼日利亚的菜市场，非洲大蜗牛是一种常见的食材（图源：Wikipedia）

当欧洲殖民者来到东非后，非洲大蜗牛很快就跟随他们走向了全球其他的殖民地。只是没想到，这些在东非看起来人畜无害的蜗牛，一旦到了其他区域，就开启了对当地生态环境的“侵略”。
非洲大蜗牛是世界上最大的蜗牛之一，大部分地区的本土软体动物很难与之竞争，它们可以轻易侵占本土蜗牛的生存空间；它们的寿命最高可达10岁，要比普通蜗牛寿命长得多。更重要的是，蜗牛是雌雄同体动物，正常情况下，两只成体交配后都可以产卵。而非洲大蜗牛更为夸张，它甚至具有自体受精的能力，也就是哪怕只有一只大蜗牛，就都可能形成一个种群。

一只褐云玛瑙螺成体每年能产卵5-6窝，每窝可产约200枚卵（图源：a-z-animals.com）

当然，如果非洲大蜗牛只是作为一种食材出现，那么这些特点都是它的优点。但由于它的肉质比较坚硬，要是彻底煮熟，口感就不太好，就像啃着口香糖。在那些曾试图将其作为食材引进的地区，这种尝试大多以失败告终。
如果不彻底做熟呢？那么就会出现非常恐怖的情况。大蜗牛在各地繁衍的过程中，有很多种寄生虫找到了它，将它作为生命周期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红色区域为褐云玛瑙螺潜在分布范围。目前褐云玛瑙螺已经对很多区域，尤其是海岛上的本土蜗牛造成毁灭性打击（图源：doi.org/10.1016/j.ecolind.2023.110328）

比如在我国，非洲大蜗牛就是广州管圆线虫（Angiostrongylus cantonensis）的中间寄主。人们一旦食用了未煮熟的大蜗牛，隐藏在蜗牛体内的广州管圆线虫，就会钻入人体的大脑和脊髓，引发剧烈头痛、脑膜炎、瘫痪乃至死亡。
这并非危言耸听，非洲大蜗牛曾经真的造成过人间悲剧。1985年，台湾著名的金兰酱油品牌的负责人，误信生吃蜗牛大补的偏方，一家五口生食了自己饲养的非洲大蜗牛，很快都感染了广州管圆线虫，最终五人全部死亡，酿成了震惊世人的“灭门惨案”。

广州管圆线虫生活史。广州管圆线虫病是一种人畜共患的寄生虫病，这种寄生虫会在鼠类肺部产卵并孵化出幼虫，再通过其他宿主传染给人类。除了非洲大蜗牛，另外一种入侵物种福寿螺也是它的中间宿主（图源：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寄生虫病预防控制所）


除了广州管圆线虫，至少还有35种病原体会占据非洲大蜗牛的身体，堪称行走的“虫蛊”。哪怕我们不食用，只是徒手触摸它们后没有洗手，或者伤口接触了它们的黏液，都有很大的感染风险。
非洲大蜗牛在南方几乎什么都吃，无论是植物的叶子、果实、根茎，还是生活垃圾、腐肉或者猫狗粮，它们甚至还会啃食房屋外墙的石灰来补充钙质。

刷墙的石灰和蜗牛壳的成分都是碳酸钙。蜗牛要想长大，就必须让壳一起长大，所以褐云玛瑙螺会试图啃食建筑上的陈石灰来补充钙质（图源：hk01.com）


我国最早关于非洲大蜗牛的记录是在上世纪20年代，当时著名华侨领袖陈嘉庚在厦门创办厦门大学，在建设校区的时候，从南洋引进了一些植物物种，无意之中将隐藏在根部的大蜗牛带入了厦门。此后，随着国际贸易的发展和人员往来的增加，非洲大蜗牛又以各种方式进入了我国。
看起来，目前唯一能阻止非洲大蜗牛“扩张”的因素只有温度了，目前我国非洲大蜗牛的分布主要在长江以南，尚未“北渡”过江。但是在北方，它们又会以另外一种“身份”出现，那就是白玉蜗牛。

虽然白玉蜗牛由于是长期由人工培养，感染各种寄生虫的机会比较少，但也不能完全排除传染寄生虫病的可能（图源：greenflow.hk）


在花鸟鱼虫市场卖的绝大多数白玉蜗牛，其实就是非洲大蜗牛的白化品种。由于白化基因的作用，它们身体呈现出乳白色或淡黄色，外壳也变为浅色，显得非常可爱。白玉蜗牛继承了非洲大蜗牛的所有特点：寿命长、好打理、易繁殖，价格又不贵，所以有很多人会带回家饲养。


正因为非洲大蜗牛的巨大危害，所以它被列入了《中国第一批外来入侵物种名单》，还成为很多城市重点防治的对象。消灭一只大蜗牛本身并不难，各种农药和生石灰都能杀死它，哪怕只撒一些食盐或小苏打就行（注意避开绿植和水源）。

在2021年，曾有一名香港博士生因为使用撒盐的方式消灭非洲大蜗牛，因虐杀蜗牛被警方拘捕。此事引起了巨大的争议，最终警方撤销了起诉，但对博士生进行了警告╮(╯▽╰)╭（图源：hk01.com）


难点还是在于非洲大蜗牛本身的超强繁殖和适应能力，只要它在一个地方站稳脚跟，就会迅速繁殖。非洲大蜗牛符合“蟑螂定律”：当你看到一只蟑螂时，周围可能有一千只蟑螂；当你在野外看到一只非洲大蜗牛时，周围可能也有一千只蜗牛。
然而，根据近几年的实地调查，褐云玛瑙螺在很多地区数量有明显下降的趋势，甚至部分地区已经找不到踪迹了。

与新的竞争者无斑玛瑙螺（左）相比，褐云玛瑙螺又显得“袖珍”了（图源：geocities.ws）

很可惜，这并不是因为清除工作做得到位，而是因为另外一种蜗牛的到来，这种生存能力更强大的亲戚挤占了它们的生态位。这其实意味着，一场更大的灾难正降临到我国本土蜗牛的头上。
这种“黑吃黑”的新蜗牛叫做无斑玛瑙螺（Lissachatina immaculata），它不仅和褐云玛瑙螺同科同属，还同样来自东非，可以称为“非洲大蜗牛2.0”。它的外形和褐云玛瑙螺非常类似，但通常个头要更大。两种蜗牛最大的区别，就是翻过来看它们的螺轴：褐云玛瑙螺的螺轴呈灰白色，而无斑玛瑙螺是洋红色或紫红色。

褐云玛瑙螺与无斑玛瑙螺的螺轴对比。按照目前主流观点，虎纹非洲大蜗牛是无斑玛瑙螺在我国台湾地区出现的一个亚种（图源：网络）

2014年，我国海关才第一次截获了无斑玛瑙螺，但很快它们就在我国野外出现了。根据推测，它们最有可能是随着进口的木材进入国内。根据一些蜗牛博主的观察，无斑玛瑙螺要比褐云玛瑙螺更能吃，生长速度也更快，所以在野外中让它在与“老前辈”的竞争中通常占据上风。
目前最让人担忧的地方在于，我国对于无斑玛瑙螺的研究基本处于空白。与褐云玛瑙螺已经积累了上百年的研究数据不同，我们对无斑玛瑙螺的生物学特性、生态习性、携带的寄生虫种类、对农业的危害程度等都知之甚少。很可能此刻野外悄无声息的物种演替，对本土的生态环境是更致命的打击。

虽然早在1822年，科学家就已经发现了无斑玛瑙螺，但人类长期对这种蜗牛的关注比较少（图源：Wikipedia）

对于大多数人而言，我们或许无法参与专业的科研监测，也难以投身大规模的防控工作，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只能做旁观者。无论是哪种非洲大蜗牛，只要在野外见到它们时，千万不要因为好奇去触摸、食用或者当宠物养。如果有条件，可以撒上一把盐进行消杀，发现异常种群及时向林业或农业部门上报。更有兴趣的人可以对比一下螺轴，看看究竟是哪种非洲大蜗牛。
生态安全从来没有 “旁观者”，每个人的一次举手之劳，都是守护本土生态的重要一环。

在洛杉矶国际机场截获的67只非洲大蜗牛。尽管各国海关对于非洲大蜗牛都是“严防死守”，但依然挡不住这种入侵物种的不断扩张（图源：independent.co）


参考资料：
[1] 澎湃新闻. 向3只蜗牛撒盐致其脱水死亡，香港一博士生涉嫌虐杀动物被捕. 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14087927
[2] 国务院公报. 关于发布中国第一批外来入侵物种名单的通知. https://www.gov.cn/gongbao/content/2003/content_62285.htm
[3] 博物. 白玉蜗牛.https://www.dili360.com/nh/article/p5350c3da9c64398.htm
[4] 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 广州管圆线虫病诊断标准. https://www.chinacdc.cn/jkyj/crb2/qt/gzgyxcb/jswj_gzgyxcb/202409/P020240907564943010043.pdf
[5] 100 of the World’s Worst Invasive Alien Species. Global Invasive Species Database. http://www.iucngisd.org/gisd/100_worst.php
[6] iNaturalist. 褐云光滑玛瑙螺 (非洲大蜗牛).  https://www.inaturalist.org/taxa/502885-Lissachatina-fulica
[7] Villanueva Parra, Isabella; Muñoz Diaz, Valentina; Martinez Guevara, Darly; Eceomo Cruz Mosquera, Freiser; Enrique Prieto-Alvarado, Diego; Liscano, Yamil (2024). »A scoping review of angiostrongyliasis and other disease associated with terrestrial mollusks, including Lissachatina fulica: an overview of case reports and series«. Pathogens. 13 (862) – via MDPI. https://www.mdpi.com/2076-0817/13/10/862
[8] Naggs F. William Benson and the early study of land snails in British India and Ceylon[J]. Archives of Natural History, 1997, 24(1): 37-88. https://doi.org/10.3366/anh.1997.24.1.37
[9] Keerthy Vijayan, R Suganthasakthivel, T V Sajeev, Pritpal Singh Soorae, Fred Naggs, Christopher M Wade, Genetic variation in the Giant African Snail Lissachatina fulica (Bowdich, 1822) in its invasive ranges of Asia and West Africa, Biological Journal of the Linnean Society, Volume 131, Issue 4, December 2020, Pages 973–985, https://doi.org/10.1093/biolinnean/blaa171

将“把科学带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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