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伴50年，我与KP120的故事

陪着寂寞看孤单

相伴50年，我与KP120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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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南京天文仪器厂的KP120望远镜成就了中国一代天文爱好者，其实从20世纪80年代的云南日全食热、哈雷彗星热，到90年代的彗木相撞热、海尔-波普彗星热、漠河日全食热、狮子座流星雨热， KP120望远镜成就了中国至少两到三代的天文爱好者。为此我们走访了数位资深的KP120使用者，对于当年的使用经历，他们至今记忆犹新，毕竟KP120是当年天文科普的顶级设备，使用它成为了很多天文爱好者心中的梦想。借此机会，请他们讲讲当年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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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观“哈”巨炮 KP120
它曾指引少年捕捉哈雷的踪影，见证南十字的辉煌，承载着几代观测者仰望星空的赤诚与热忱。




【与哈雷彗星“对上眼”】


在20世纪七八十年代，南京天仪厂生产的KP120折反射望远镜算是业余天文观测的顶配了，而且只有条件优越的少科站、少年宫和极少数学校才能购置。1980年2月16日（大年初一）云南发生日全食，上海市科技协会和中国福利会少年宫（本地俗称市少年宫）组建了一支由青少年天文爱好者（中学生）组成的队伍前往观测，他们把一台KP120望远镜带到了云南璐西，在现场五花八门的“土炮”之中，俨然算一台“正宗”的天文望远镜了，引来无数羡慕的目光。

1976年我国首次自主进行日环食观测取得成功。图中是海拔6100米的观测基地，背景是一台70年代的KP120折反式望远镜。来源／张超

上海南洋模范中学学生、上海市少年宫天文爱好者协会委员蒋国良正在用KP120折反式望远镜拍摄日全食全过程。来源／张超


几年后，我成为了少年宫天文组的志愿者辅导员，使用过这台望远镜好几年。1985年到1986年哈雷彗星回归期间，这台KP120是我们重要的观测工具。为了能在主焦点拍摄星像，少年宫的周德钧、肖天生老师到工厂请高级钳工师傅加工了一个不锈钢接圈，可以连接海鸥DF相机的机身。后来经过实际拍摄，发现KP120的导星误差较大，支撑也总不够稳定，旁边有人走动、刮较大的风都会使星像抖动，长时间曝光的效果不佳，但是拍摄的太阳黑子、月面以及日月食还是可以的。

八十年代的两款KP120折反式望远镜。来源／陈亮亮


1985年11月9日，少年宫天文组的师生在黄昏时，来到上海西南郊佘山上的中国科学院上海天文台，第一次尝试寻找哈雷彗星。我们派出三四个学生到山顶的大圆顶室，跟随天文台专业人员观摩和学习用40厘米双筒大折射镜对彗星拍照；其他人则留在山下的营地，用KP120观测。根据预报，当时彗星还很暗弱，所以并没有抱很大的希望。我事先在星图上标注出彗星位置，它在金牛座τ（天高一，4.62等）近旁。另一位带队的肖天生老师视力很好，他很快便找到了金牛座τ，并且用7×50双筒镜发现恒星旁边有一块模糊的小亮斑。但是我的视力很差，在双筒镜里看不见，于是我改用KP120镜来找。因为KP120的视场较小，我只能先对准金牛座α（毕宿五），再由一旁的肖老师指挥我一点一点转动KP120镜，找到了τ星，这时果然也看到那勉强可见的斑点了。

1985年12月5日，北京东城区青少年科技馆、北京一六六中学学生孙达力在大兴黄村一中操场拍摄哈雷彗星。来源／孙达力


当时我们都没有观测暗彗星的经验，不敢确定这到底是哈雷彗星还是星云等深空天体，便派了一个高中生去山上天文台向专家咨询。学生回来后告诉我们，他赶到山顶时，专家们还没有用大望远镜对准彗星。当时天文台的望远镜虽然已经用电脑操控，但1980年代的电脑配置不高，跟望远镜的结合也不够完美，把坐标输入后，实际指向存在一定偏差，所以还得靠人工校准。


我们在山下迟迟没等来答案，只好用一个笨办法来验证：把视野里的金牛座τ和亮斑的相对位置描画下来，隔一段时间再观测它们是否有位移。监视了将近3小时后，可以确认那块斑点跑到恒星的另一边了，这时大家才激动地认定：我们与传说中的哈雷彗星“对上眼”了！


由于上海市区的光污染太严重，不适合对彗星做科学观测，当时天文台分管科普的万籁副台长批准天文组的学生上山观测，并开放了一个闲置多年的小圆顶室。于是，几位高中生利用星期日（那时尚未实现双休日）上山，打扫了一整天把圆顶室清理干净，再把我们的KP120望远镜安放在石墩基座上，精确调准好极轴，开始了一个多月的持续照相观测。


在1980年代，从上海市区去佘山，须在西区汽车站乘近两小时长途车，下车后步行一小时才到天文台。轮流上山观测的学生，基本上全程自理，难得有辅导老师陪伴。佘山顶上寒风凛冽，在圆顶室内开着天窗拍摄，气温常常在冰点之下，还遇到过积雪之夜。再说那圆顶还是20世纪初的外国天主教神父时代建造的，没有电动装置，需要人工手摇冰冷的铁摇把才能转动。这个地方确实离哈雷彗星近了一些，似乎也直接感受到了来自“脏雪球”的寒气。冬夜里能带来些许温暖的，是天文台提供的几壶开水，还有自己带来的泡面。完成观测后，学生们就到办公室半坐半靠地睡半宿，清早天一亮就下山，坐长途车回学校上课。这些经历恐怕80后以及更后的年轻朋友们很难想象。

1986年，北京东城区青少年科技馆学生查东炎同学等在用KP120折反式望远镜观测太阳黑子。来源／孙达力


随着观测持续进行，学生们的操作技巧逐渐提高，跟踪拍摄的质量也愈来愈好。这时又增配了150毫米折反射镜，但不如KP120镜好使。学生们最拿手的是用KP120主镜跟踪导星，在镜筒上装一个海鸥DF单反135相机，用望远拍摄大尺度照片。同时，他们也拍出了几张主焦点的彗头照片，但觉得没什么用处，所以没有坚持下去。现在想想有点后悔，因为如今可以对底片进行密度扫描，这有很高的研究价值。

1986年1月的哈雷彗星。


上海天文台对青少年业余彗星观测很支持，还提供了一些珍贵的Kodak 103a玻璃天文底片，并指导学生掌握了敏化操作。我们在暗室里把底片划成近似于135底片（24×36）的形状，每次在相机里装一张，大大缩短了曝光时间，成像质量也优于普通胶卷。不少学生都学会了暗室操作，自己冲洗胶卷和印放照片。


另一方面，我们还改进了观测工具。为了提高导星精度，几个学生决定改造目镜，为它加装十字丝。他们先后试用了漆包线、棉线和丝线、自己的头发，甚至试图去采集蛛丝！


12月16日晚上，他们注意到彗星正在接近宝瓶座的一颗恒星，根据行进轨迹，彗星即将遮掩这颗星。于是他们合理设计了曝光时间段，连续跟踪拍摄，完整拍下了掩星过程。这组照片连同他们的观测报告，被评获1986年全国青少年科技活动一等奖。

1985年11月的哈雷彗星掩星。


在佘山的第一阶段“观哈”持续到1月中旬，此时彗星虽然增亮到肉眼可见，但已经进入落日余晖。




【南天“追哈】


1986年4月，上海市科协和天文学会组建了青少年哈雷彗星观测队赴海南三亚，因为彗星过近日点是在南方天空。我们又带去了那架KP120。当时，三亚汇聚了来自全国各地的观哈队伍，在众多高高耸立的150毫米镜阵列中，低矮的120有点相形见绌了。不过凭借着熟悉性能、操作趁手，它在实际观测中的表现也毫不逊色。少年宫有一个外宾赠送的座机镜头，闲置多年没派上用处。这次观哈，周、肖二位老师为它定制了一个木板机箱，可以拍摄大面积天区。彗星过近日点时，将这个“土相机”固定在KP120镜筒上，用主镜导星，拍下了很漂亮的大尺度照片，彗星结构清晰，像盛开的花朵，恒星光点都很细，这批照片是独一份的。

邵正义（现上海天文台研究员）在三亚使用KP120望远镜。


我们的一个观测点在榆林军港内一座小楼顶上。4月头几天，彗星要到下半夜才升上地平线，我们先在天黑后把望远镜搬上楼顶架设好，然后下去回房睡觉，半夜后再爬上来拍摄。我当时心怀着一个小目标，就是在这北纬18度的南方看到并拍摄南十字座。

使用KP120折反式望远镜观测哈雷彗星。来源／林清


第一眼看到当地星空，感觉与自己看惯了的星座有点接不上趟。拿着星图反复辨认了两个晚上，才确定南十字也要在子夜时分才出现。那一天，我独自坐在楼顶守望，只见南方地平线上浮云不断，到23时45分竟是满天浓云，估计没戏了，就罩好望远镜，背着装有相机和其他设备的大包爬下铁梯子，回房盥洗后准备睡觉。临躺下之前心有不甘，又到走廊上观望夜空，却只见满天星斗，一点云也没有了。再爬上楼顶，一眼就看到南十字和半人马的两大亮星南门二、马腹一完全“裸现”了！此时已过凌晨，人实在困得不行，心想等明天再拍吧。但又记起好多机会都是这样错失的，到三亚三四天才遇到这么一段透明低空。于是就硬撑着回屋取出全套装备，再爬上房顶装回KP120。这次用我自己的海鸥DF相机，里面是100ASA的普通彩色胶卷，连续拍了两张，整个过程南方地平线上很透明，南十字座五颗星闪烁着。拍完后我又在望远镜里尽情欣赏了一番这群仰慕已久的南天明星。

孙达力拍摄哈雷彗星的照相资料报告表与其拍摄的哈雷彗星。来源／孙达力


回到家冲洗出来，一张曝光10分钟的拍摄效果比较好。但由于胶卷感光度低，没有显示出那片星区的壮观和热闹。事后多方打听，全国去了那么多人观哈，却没找到第二张南十字照片。


最后一次观哈，是在1986年5月10日（周六）傍晚，我们乘着少年宫的0.5吨铃木小工具车在上海市区西南方转悠，寻找一个观测地点。20点40分，我们在锦江乐园西北方一条未完工的公路上架起了KP120，这里用肉眼能看见3等星，算是很不错了。按照事先画的草图，用KP120从轩辕十四向南扫，经六分仪座α，找到λ星，再向东慢慢微调，看见了与两颗恒星组成等腰三角形的哈雷彗星，已经非常暗弱，估计总星等5-6等，用7×50双筒镜看不见。由自始至终全程参加了观哈的建平中学高中生夏汇操作，拍摄了两张照片，第一张曝光45分钟，第二张拍了20分钟，后因起云而结束。这次用的是之前拍摄剩下的Kodak 103a玻璃底片，但这种天文底片需冷藏，而当时冰箱尚未普及，在室温下放得太久，冲洗时感光药膜出现许多破裂，照片上勉强呈现出了彗星图像，我们的观哈至此划上了句号。

武汉日环食观测代表用海鸥DF相机接KP120折反式望远镜拍摄的部分日环食照片。来源／王春华




【在海岛拍摄百武彗星】


有必要介绍一下上海的另一台功勋卓著的120望远镜，它属于向学禹老师领导的格致中学天文组。向老师是全国优秀科技辅导员，在天文科普圈赫赫有名。1985年11月，他们在上海市中心和我们同时找到了哈雷彗星，但其观测难度要远大于我们所在的远郊佘山。


我多次参加过格致天文组的观星活动，例如1987年2月3日，在他们校园里用120观测并拍摄了月掩火星。当年12月，上佘山用120拍摄1987s彗星。1995年，向学禹和他的学生带着120镜赴泰国，观测了10月24日的日全食，成为较早的走出国门观测日食的中国大陆的天文爱好者。

1992年夏，北京市东城区青少年科技馆天文组指导教师费元良（左一）组织学员在密云石城乡中心小学开展天文观测活动。来源／王震石


1996年4月4日，我跟随带着120镜的格致天文组在上海南汇芦潮港乘坐班轮，摇摇晃晃抵达东海上的小洋山岛，它就是目前世界最大的集装箱港口——洋山港的所在地，当时这里还是个小渔岛。我们一行人这次的观测目标，是百武彗星（C/1996 B2）。


黄昏6时许，大家把120镜的木箱等装备搬上一辆三轮平板车（上海人称“黄鱼车”），前往小岛西边的观测点。我们先是把望远镜架在一处平地上，可地面都是碎石子，无法将三个地脚螺丝调成水平。随后在不远处找到一座豪华型的墓葬，坟前有做得很好的水泥地坪，于是把望远镜搬到那里，架得四平八稳。日落后大约半小时，向老师就用双筒镜找到了百武彗星。随着夜色渐黑，大家都看见了它，那彗星挺亮，目测总亮度2.6等，有半度长的可辨彗尾，凝聚度7.5，彗头中央就像一粒亮星。师生们在120镜筒上固定了一支单筒折射镜作为导星镜，主镜焦点接上单反机身；另外又装上一架相机，同时拍摄彗头和大角度照片，利用效率很高。当时海风强劲，约有五六级，冷飕飕的。虽然镜座上压了几块大石头，仍怕望远镜在风中抖动，大家排成人墙为它挡风。这天观测到22点，因云雾渐起而收工。


将近一年之后，格致天文组的师生又在黑龙江漠河观测日全食，再次用120镜观测了更加明亮的海尔-波普彗星。

武汉市第六十五中肖向东老师指导高中生利用KP120折反射在投影板上描绘太阳黑子。来源／王春华


作者简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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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汝虎，出生于1950年，终身热爱星空与天文科学。


编辑 / 何勃亮 怀尘

审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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苟利军、缓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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