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说“双减”政策令寒门再难出贵子？

—じ☆ve人生—

Z村四组的00后乡镇小学班主任兼语文教师刘倩（化名）所带的一年级有三个班，每个班平均50名学生。访谈得知，该校的小学生大多都是爷爷奶奶来接送，每年暑假上门家访也都是父母外出务工，家中老人在带。老人虽然疼爱孙辈，但在家庭日常教育问题上相比于父母还是有所差别。
2021年7月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进一步减轻义务教育阶段学生作业负担和校外培训负担的意见》，明确指出要全面压减作业总量和时长，减轻学生过重作业负担；坚持从严治理，全面规范校外培训行为。政策一出，有人欢喜有人愁，出台政策容易，治理校外培训难。笔者所在团队在G镇调研时，经常有当地人询问“你们大学生下来补课的吧？”可见补课之风并没有消失，而是转成一个更加隐蔽的形式。就连刘老师也说：“‘双减’政策令寒门再难出贵子”，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双减弱化了学校对学生的“约束”能力

双减政策下，学校的硬约束职能弱化，传统以考试为核心的评价体系被打破，不允许学校排名、不允许打分数、不允许买教辅。乡镇小学虽然取消了期中考试和部分周测、月测，但没有配套过程性评价工具，使得学生对学习目标感到模糊，课堂表现也较为懈怠。而且乡镇小学的作业管理较为粗放，据刘老师所述，甚至还存在作业超时的情况，部分班级的学生写家庭作业要写到晚上八点。这样的话，自律性强的学生受益于自主时间的增加，而缺乏自我管理能力的学生则容易出现学习滑坡。
在课后服务方面，尽管政策要求实现全覆盖，但资源匮乏的学校往往只能提供单一的作业辅导，缺乏文体或实践活动。像刘老师所在的乡镇小学尽管配备了除语文、数学、英语等专业教师外的体育、心理、课外实践教师，但大多为兼任，导致活动质量参差不齐，课后服务仅能维持基本的看管，学生在自由活动时间陷入“放羊”状态，容易出现追逐打闹等纪律问题，甚至在上学期，刘老师班上还曾出现3个一年级学生霸凌1个有智力缺陷的二年级学生的现象。

■双减提前筛选了家长

如前所述，双减政策下，学校约束功能弱化，家校配合模式强化，家长要较以前承担更多义务教育阶段的工作。其中部分资源受限的家庭或者不自律的孩子对学校资源的依赖加强，在思想态度上养成虚假放松的惰性习惯；而部分资源充足的家庭寻求隐性的校外培训，这就造成了家庭教育支出结构上的分化。
直接的后果就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和一般家庭的孩子间的差距越来越大。大城市的孩子在学校课后服务中学习编程、参与话剧排练、参加研学活动，回家后有家长陪着研读经典，偶尔去兴趣班学习音体美；而许多乡镇孩子在结束了看管式的课后服务后回家放养，祖辈无力辅导、父母又外出务工，那孩子剩下的就只有玩手机游戏和刷短视频了。
不过更严重的是，部分家长对“双减”政策存在误区，将学校视为单纯的托管场所，认为把孩子交给学校就可以当甩手掌柜，甚至认为“不考试就等于不用学知识”，导致学生在家缺乏学习监督。长此以往，一般孩子就会渐渐呈现出基础差、节奏慢、跟不上，怎么教也教不会，怎么管也管不好，最终老师也会渐渐放弃这部分群体，因此“寒门再难出贵子”并不是杞人忧天。

■双减降低了寒门学子靠努力逆袭的概率

对于家庭条件较弱的孩子而言，教育改变命运的路径更多是靠日复一日的努力积累。在“双减”政策实施前，虽然乡镇学校的师资力量有限，但课后作业的反复练习，为其追赶进度提供了客观条件。看起来有些机械的学习方式，其实是弥补家庭教育不足的一种最简单又直接的办法。当城市孩子在高校研学、参观博物馆、科技馆积累各方面素养时，乡镇孩子至少能通过大量做题来巩固知识，在应试道路上保持一点竞争力。一旦学校作业数量减少了，质量却没跟上，学生就会陷入缺乏资源的困境，这样的“减少”对寒门学子来说，不是减轻负担，而是夺走了其用勤奋来缩小差距的机会。

不过，把“寒门难出贵子”怪到双减政策上，显然是不公平的。政策本来是想打破教育中的过度竞争，让每个孩子都能健康成长。其实问题的关键是，城乡教育资源差距很大，同样的政策在不同地方产生了不同效果。解决这个问题，不能否定政策，而要补充乡镇教育的薄弱环节，建立城乡教师轮岗的严格制度，把体音美、科学等学科的教师向乡镇调配。还要做好家校配合，针对乡镇留守儿童多、由祖辈照顾的情况，通过“家长学校”“乡村广播课堂”等，普及科学的教育理念；联合公益组织开展“代理家长”“大学生结对”等项目，弥补家庭教育的不足。同时，升学评价要更贴合乡镇实际，加入“乡村实践经历”“劳动技能”等特色指标，建立适合乡镇学生的成长评价标准，让“贵子”不只是指名校学生，还包括那些有韧性、有担当、能扎根大地的人。

只有让政策红利真正越过城乡之间的障碍，让乡镇学校拥有和城市学校差不多的资源支持，才能使寒门子弟不仅能出贵子，还能出扎根乡土、面向未来的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