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度拍照，可能正在扭曲你的记忆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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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拉瓦尼亚·奥卢班(Lavania Oluban)翻看童年照片时，那些记忆似乎并不完整。“回忆的边缘模糊不清——我正用一种不太真实的记忆填补拼图中缺失的碎片，”她说。 
37岁的奥卢班小时候只有几张生日照片，而她七岁的儿子阿洛(Arlo)却“至少有200张”，由不同人用智能手机拍摄。“他生命中的几乎每一秒都被记录了下来，”她说，“阿洛几乎能通过大量图片和视频‘虚拟现实式’地还原某个事件。我觉得对他来说，记忆非常生动。” 
根据摄影数据网站Photutorial的数据，2023年全球约拍摄了53亿张照片，每秒约61,400张。仅奥卢班一人的手机里就存了超过14万张照片：和阿洛的自拍、日落、蝴蝶、冰淇淋。这些照片可以即时访问、搜索和分享。
“人们记录的生活数据比以往任何一代人都多，”维尔茨堡大学(University of Würzburg)的心理学家法比安·胡特马赫(Fabian Hutmacher)说，他研究数字媒体如何塑造我们的记忆，“很自然会问：这是否改变了我们回忆生活的方式？” 

数码照片如何重塑我们的记忆 

自传体记忆(Autobiographical memory)——我们对个人生活事件的回忆——是我们理解自我的核心。“记忆对定义‘我们是谁’至关重要，”胡特马赫说，“它们就像一个‘水库’，每当我们思考生活时，都会从中汲取。” 
然而，记忆并非像播放视频一样。神经科学研究表明，这类记忆依赖于海马体和前额叶皮层之间的相互作用。这些系统对“注意力”和“情感投入”尤其敏感——当我们更专注于拍摄某个瞬间而非体验它时，这些因素可能会被干扰。 
“我们的记忆并非忠实无误，”密西西比州立大学(Mississippi State University)心理学助理教授朱莉娅·苏亚雷斯(Julia Soares)说，“它与‘你是谁’以及你一生的叙事紧密相连，是你的自传。” 照片可以支持这种重构性叙事。研究人员一致认为，图像通常能通过浮现我们可能遗忘的细节或情感来帮助唤起记忆。
“我拍照是为了记录，也是为了留住那些我知道自己日后想重温的时刻，”20岁的阿莉娜·阮(Alina Nguyen)说，“这就像一个时间胶囊——有时我看到一张照片，才会记起那些完全遗忘的具体感受或细节……我认为，通过留意照片中随时间变化的模式或细节，我对自己有了很多了解。” 
不过，对胡特马赫而言，照片不仅仅是记忆的线索。他认为，在数字时代，照片实际上从根本上改变了我们形成记忆的方式。他说，记忆不再纯粹是内在的；它是我们的大脑与照片等资源之间的互动，这意味着记忆不仅源于我们大脑中存储的内容，还源于我们卸载到智能手机等设备上的信息。
尽管“卸载”可以减轻认知负担，但研究表明，除非我们后来主动回顾这些材料，否则它可能会削弱我们回忆细节的能力。因此，当我们借助数码图像重构事件时，这些文件不仅支持我们的记忆，还成为了记忆的一部分。 
这种转变引发了新的问题。如果我们的记忆部分是通过“我们拍摄的内容”以及“我们选择重温的内容”构建的，那么我们的设备就不再只是反映过去，而是在塑造我们记住哪些时刻，以及我们对个人历史的解读。 

当过多照片适得其反时

尽管如此，更多的照片并不一定意味着更强的记忆。认知心理学家琳达·亨克尔(Linda Henkel)在2013年的一项研究中发现，拍摄物体实际上可能损害记忆，参与者似乎“依赖相机这个外部设备来‘替他们记住’”。
然而，当参与者与他们拍摄的物体互动时，他们的记忆会更好。“如果你去听音乐会，花90分钟拍摄，专注于找一个好角度，那么这会降低你对情境的享受，以及你对它的记忆，”胡特马赫说，“另一方面，如果你因为那是你最喜欢的歌而拍一张快照，那么它可能会在以后改善记忆。” 
即便如此，大多数人不会定期重温他们的照片。如果不回顾或整理，照片会变得难以应付，更难找到有意义的那些。“这可能是一朵带刺的玫瑰，”苏亚雷斯说，“照片提供了这些不可思议的记忆线索，但如果你从不回顾它们，你就没有利用这种好处，实际上可能会从拍照行为中失去一些东西。” 
育儿专家柯丝蒂·凯特利(Kirsty Ketley)理解这种权衡。她的手机里存了数千张图像，并备份到云端，她开始感到被自己的数字档案压得喘不过气。“这确实变得非常令人应接不暇，”她说。当她收到存储空间不足的提醒时，她决定少拍些照片，专注于特殊场合和活动。“父母只是不假思索地拍照，”她说，“我觉得我可以更享受这段时光，因为我不再那么担心自己的拍摄角度是否正确。我活在当下……这确实有助于保持那些记忆鲜活。”

筛选我们记住和遗忘的内容 

心理学家早就认识到，遗忘是记忆运作的重要组成部分。但苏亚雷斯说，在一个充斥着数码图像的世界里，我们选择捕捉的内容，以及选择重温或删除的内容，可能正在潜移默化地重塑这一过程。
我们的拍照习惯不再仅仅是为了保存记忆；它们从根本上成为了我们构建记忆的一部分。例如，当我们在社交媒体上分享照片时，有证据表明我们会更好地记住这些经历。
相反，在她2023年的研究中，苏亚雷斯发现，删除照片意味着人们对经历的记忆不再那么生动。一些参与者故意删除了他们想忘记的照片，比如前任或糟糕的夜晚外出。 “人们试图筛选自己的照片，以实现他们想要的记忆类型，”苏亚雷斯说，“这些被拍摄的事件可能会形成‘高峰’，而未被拍摄的故事或生活事件可能会成为‘低谷’。这种情况的程度还有待观察。” 
对阮来说，对遗忘的恐惧足以让她保留每一张照片。“我确实担心会忘记没有被拍摄的事情，”阮说，她的手机里有3.3万张照片，“我想这就是为什么我如此热衷于拍照——以确保某些片段能留在我身边。遗忘可能很可怕，尤其是关于那些塑造了我的人或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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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Emma Magnus编译：Arvin校对：钱思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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