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卡、盲盒与网络游戏：孩子不是“上头”，而是被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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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家长，林清（化名）始终难以理解，为什么儿子会把一周的零花钱，全都投入到一包包十元的卡牌中。
在她看来，哪怕买点零食，也比这些看起来“毫无用处”的卡片更值得。
孩子对抽卡的热情可以追溯到幼儿园时期。几年来，这股热情几乎从未减退。
从最初一元一包的小卡，到如今动辄几十元的高价盲包；从奥特曼、小马宝莉到蛋仔派对，再到最近爆火的哪吒IP；从抽卡、盲盒到网络游戏……
这一代孩子的“心头好”在不断变化，而让家长焦虑的“上瘾”问题，却始终如影随形。
我们习惯用“沉迷”“控制不住”“被诱导消费”等词来解释这一现象。但在急着寻找对策之前，或许我们更应该先问一句：
孩子为什么需要这些抽卡、盲盒、游戏？他们在其中寻找的，到底是什么？

林清曾问儿子：“家里已经集满了好几个卡册，为什么还要继续买？”儿子回答：“我还差一张稀有卡。”
稀有卡是几乎每个孩子梦寐以求的东西。
以奥特曼卡为例，市面上的卡片通常被划分为多个等级：R、SR、HR、SSR、TR、TSR、TGR、LGR、UR白金、UR……还有各种“隐藏款”与“限定版”。
撕开卡包，或者打开手机，点击“抽一次”“再抽一次”——屏幕闪光，音效轰鸣，稀有角色或闪亮卡片跳出那一刻，孩子大脑内的多巴胺猛然飙升，像被一记“快乐电流”击中。
这背后，是一种经典的心理机制“奖励随机化”，又叫“老鼠拉杆效应”。

心理学家斯金纳的实验发现：当小白鼠拉杆获得的食物是随机出现时，它反而会拉得更频繁；而且，比起惩罚，奖励更容易让行为持续；而“随机奖励”，最容易让人上瘾。

抽卡、盲盒、游戏里的开宝箱设计，就建立在这个原理之上——它不会每次都给你想要的，但总让你觉得下一次也许就能中。
孩子们也常这样描述自己的感受：抽一次不够，总想继续试，觉得下一次就能出好卡。
与之相对应的，是层级分明的卡包体系：1元包、5元包、10元CP包、星辰版、星钻版，甚至还有ZR包、OR包这样的高价系列。

购物平台上部分稀有卡包出价可达数百元。

孩子们一旦开始玩抽卡，很快就会发现，便宜的卡包几乎开不出高级卡，而越是稀有的卡，厂家设置的数量就越少。
于是，他们的行为模式逐渐陷入循环：
今天没抽到隐藏款，明天也许就中；
我已经花了三十块，还没出，不甘心；
班里很多同学都有，为什么就我抽不到？
游戏也有类似机制。

在孩子眼里，游戏提供了三种重要体验：
控制感：现实中很多事他做不了主，在游戏里他能主宰角色、掌控局势；
成就感：作业总做不好，考试也平平，但在游戏里，他能升级打怪，轻松获取正反馈；
社交感：班上可能没人特别在乎他，但游戏里，他可以是关键成员，是队友信任的对象。
现实中的孩子，可能常常被批评、成绩一般、不够出色；但在游戏世界，他们能被认可、被需要、被看见。
所以，不管是卡牌、盲盒还是游戏，它们都有一些让孩子难以拒绝的回馈。

鱼圈在调研中发现，很多孩子并不是主动走进抽卡、盲盒、游戏的世界，而是为了不被落下、被排斥、被边缘化，不得不进去。
“玩什么”逐渐成了孩子社交圈的入门证。
陈敏（化名）有一个正在读二年级的儿子。起初，他并不了解“我的世界”“蛋仔派对”这些游戏。但他很快发现，这学期开始，几个玩得来的男生聊天时话题全是“魔祖”“皮肤”“氪金”，自己完全听不懂，也插不上话。
“我不玩的话，下课就没人跟我聊天。”他儿子这样说。
不玩蛋仔派对，孩子就进不去小天才的班级游戏群；不买奥特曼卡，孩子就无法和同学参与交换与比较；不懂热门抽卡术语，孩子就跟不上课间时的聊天节奏。

卡包售卖在如今商场随处可见。

所以很多孩子沉迷的，其实不是抽卡、游戏本身，而是同龄人设定的“归属门槛”。
在他们的世界里，成绩好、外貌佳确实是社交资本，但能拥有这些的毕竟是少数；而一张稀有卡、一次抽卡的“欧皇”运气、一款限量皮肤，是相对容易实现的。
更深层的原因在于，现实中孩子们自由交往的时间与空间日益受限，而卡牌或游戏则成了他们短暂逃离监管、自由交流的出口。
《三联生活周刊》在2024年采访了一位北京清华大学附属小学的语文老师，该老师感概，近十年孩子和以往发生了明显变化：“下课铃一响，全班跟那儿坐着，谁也不出去。”



这并非个例。
如今的学校越来越强调安静有序。课间10分钟，有的学校要求孩子在教室内坐定不出门，有的甚至推行静音课间；午休时间也被作业或补课挤占，孩子们很少能在没有监管的状态下自由玩耍、结伴游戏。

图源：央视新闻。

中午不能出去，课间不能追逐，放学要立刻离校——孩子们能在一起自由玩耍、碰撞、社交的时段一点点被抹去。
而孩子的社交需求并没有消失，只是被转移了，以另一种形式悄然生长。
现实里不能叫同学一起出去玩，那就在游戏里组队打副本；不能大声说笑，那就悄悄在桌下交换卡片。
“你抽到了什么卡？”这样一句话，就成了他们之间拉近关系的开场白。谁卡多、谁卡稀有，谁则更容易被注意。
哈佛医学院精神病学讲师、作家苏珊·林曾在一次采访中指出：
如果没有在现实中体验快乐的机会，孩子就会更倾向于回到游戏中——因为那是他们最熟悉、最安全的“社交场域”。

越来越习惯在游戏里组队、配合，交流的话题只有卡牌、游戏……
随之产生的影响是，孩子越来越不会在现实中聊天、协商、解决矛盾，并越发依赖虚拟世界带来的安全感和掌控感。
真正的情感交流和面对面相处机会因此进一步变少，并形成一个难以打破的恶性循环。
显然，孩子不是在“上头”，而是被困住了。
那身为家长，除了询问“你玩够了没有”外，还能做些什么帮助孩子呢？
以下是鱼圈的几点建议。
1.看见孩子行为背后的真实诉求
孩子的核心诉求，不是表面行为，而是想要被同伴接纳、被别人看见、对自己的生活有掌控感。
比如，当孩子频繁想抽卡时，不妨试着问一句：“你是很想抽到一张稀有卡？还是班里同学最近都在玩？”
帮他慢慢看懂自己行为背后的动机。
2.提供更健康的正反馈获得渠道



抽卡和游戏的魅力，是它能让孩子短时间内获得成就感与兴奋感。
但孩子不是非这样不可，他们只是没有别的渠道获得这种感觉。
家长可以和孩子一起设计活动，同样可以让孩子较易获得正反馈。
比如给孩子设定可视化目标，读完一本书贴一个星星、完成一项作业任务后获得家庭积分，让他们感受到“任务—努力—结果”的正向循环。
还可以多安排体育、手工、音乐等即时反馈强的活动，这些活动也能调动多巴胺分泌，提升情绪。
3.为孩子创造真实有质量的社交机会
孩子用卡牌和游戏来维系关系，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现实社交空间太少了。
家长可以多给孩子提供线下真实社交的机会。
比如，主动组织班级小朋友在周末一起郊游、打球、做游戏，鼓励孩子邀请朋友来家里玩，参与线下互动，让他们体会真实关系的温度。
4.多有效陪伴，减少孩子对虚拟世界的情感依赖
很多孩子沉迷游戏，是因为在现实中找不到情感的寄托。
游戏世界里的“战绩”“称号”“皮肤”在某种程度上弥补了他们缺失的陪伴与价值感。
建议家长在生活中和孩子多一些交流和联结，哪怕只是一起散步聊聊天、一起看一场电影或者玩一场桌游，都能给孩子提供安全感。
当我们能很好地帮助孩子建立正常社交和情绪反馈，也许上述的成瘾问题自然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