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年未调，最高10元：全国人大代表祝响响呼吁提高教龄津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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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国人大代表、浙江省浦江县郑宅镇中心小学语文教师祝响响始终记得，10年前自己到乡村小学担任校长时，教龄达到35年以上的老教师比比皆是，但他们的教龄津贴却只有每月10元。
教龄津贴，即教师行业特有的津贴。1985年，中国进行了改革开放后第一次国家机关和事业单位工作人员工资制度改革。为了鼓励教师长期从教，国家除按规定为教师发放工龄津贴外，另外加发教龄津贴，具体标准根据任教年限每月3—10元不等。拿到10元津贴的是教龄超过20年的。
祝响响说，国家最早出台教龄补贴时，教龄津贴约占教师工资1/10左右，在相当长的时间内起到了丰富教师工资体系、改善教师待遇、调动教师积极性的作用。然而时过境迁，该项津贴数额已有近四十年未做调整，如今，其大致仅占教师平均工资的1/1434，成为一项被众多教师忽略的津贴。在她看来，这不但使许多老教师失望，也不利于吸引优秀的年轻人加入教师行列。
事实上，部分地区已经就这个问题做出了调整。从2019年7月1日起，河南中小学（中职学校）教师教龄津贴按照每增加一年教龄增加10元的标准累计计算核定，而且明确高校可结合实际参照执行。
国家也已注意到了这个问题。2022年春节后，按照国务院常务会议关于提高教龄津贴标准要求，教育部配合人社部、财政部共同推进教龄津贴调标工作，研究形成了《关于提高教龄津贴标准的实施方案》。在2024年全国两会上，祝响响准备提交建议，希望相关部门加快工作进度：“38年不变的教龄津贴，如果在2024年变了，那就给老师们释放了一个国家在鼓励大家安心从教、长期从教的信号。”
“每个月多10块钱”

南方周末：教龄津贴政策刚出台的时候，能调动教师工作积极性吗？
祝响响：当年刚推出教龄津贴的时候，教龄津贴约占教师工资的10%左右，那是一个相当可观的数目。我小时候也是在农村长大的，我记得小学、初中的时候，有一些老师谈论工资状况，他们经常说起，我有20年教龄了，我今年每个月可以拿到多少津贴，而刚刚工作五六年的，他只能拿到多少。资历比较年长的老师，他还是有一种自豪感的。
南方周末：两相对比，如今的教龄津贴对收入影响似乎没有那么大了。
祝响响：我教龄28年，如果按当年的比例发放，我现在每个月的教龄津贴好歹也要比刚入职的老师多几百块钱。但目前来讲，我的教龄津贴最多比刚入职的老师多10块钱。
教龄津贴对老师来讲变成一个可有可无的东西了。我们1985年推出教龄津贴，就是为了鼓励老师们（长期从教），但是现在变成了这样，肯定不符合这个时代发展的需求，当然也不能调动老师的积极性。

“他们是很失落的”

南方周末：据你观察，教龄津贴标准近四十年没有变化，这对教师群体有什么具体影响？
祝响响：我身边有很多一直在乡村工作，而且年纪比较长的老师。以前的老教师工资一般不会比年轻老师低。十几年前，我们浙江开始推行绩效工资改革。刚开始时，最为怨声载道的就是我们的年长老师，因为他们不习惯——绩效工资改革了，教龄津贴又没有相应提高，他们的工资很多时候还不如一个入职没几年的年轻老师。很多时候，他们是很失落的，觉得自己的付出没有被学校看到，没有被外界看到。
年轻人有的时候工作干得多，绩效就多，这是正常的。但是我们反过来讲，这些年长老师在年轻的时候，其实也为学校作出了莫大的贡献，而他现在能够兢兢业业、扎扎实实地带好每一个班，教好每一门课，这也是支持一所学校发展的强有力的支撑。一所学校，既需要有冲锋陷阵的老师，也需要有长期默默无闻坚守在课堂一线的老师。如此讲，我们推行绩效工资是对的，但也要通过提高教龄津贴的手段，来保障年长老师的待遇。
南方周末：为什么老教师的绩效工资通常不如年轻教师？
祝响响：因为现在我们的绩效工资是按论文发表与获奖、参加教学比赛、撰写信息报道等等内容来算的。一般来说，这些任务大都是让年轻老师去完成，所以在绩效工资这一块是他们占优势。
南方周末：除了你刚刚提到的，还有别的影响吗？
祝响响：对于吸引年轻人从事教育行业也有影响。我觉得目前来讲教师的工资水平还是可以的，但是对整个时代发展的要求是不够的。党的二十大对加快建设教育强国、科技强国、人才强国作出全面而系统的部署，要想国家强盛，必须要培养更多创新型的人才。谁来培养？要有更优质的老师来培养。
但现在教师行业是不是毕业生的第一首选？据国家统计局对2022年城镇非私营单位分行业就业人员年平均工资统计，教育行业平均工资水平在十九个大行业中排第八位，所以它不会是毕业生的首选，搞不好是第八选、第九选。再加上教师整体的教学负担比较重，很多年轻人他不屑于来当孩子王。
南方周末：但现在考编也是年轻人的一大热门职业选择。
祝响响：如果在考公和考教师编之间做选择，我想很多年轻人轻而易举地会选择前者，这说明教师这个职业的吸引力还不够大。我们教师的待遇真正达到理想状态了吗？从我自己目前的工资待遇来讲，我觉得在十九个行业里排名第八，我很好接受。但是从整个国家的发展来看，如果按目前这个情况，我们是不能吸引更优秀的年轻人来当老师的。
前几天，我有机会到教育部与一些校长老师沟通，大家很纠结的就是这个问题：培养学生的好老师从哪里来？从长远的角度来讲，我想提高教师的待遇是迫在眉睫，这不是为了教师个人来考虑，是从国家战略的角度来考虑的。
“差的是荣誉感和存在感”

南方周末：为什么教龄津贴标准多年没有变化？
祝响响：大约十年前，我做乡村小学校长时就问过学校财务，财务告诉我，说上级就是这么规定的，一直没有改。后来我也咨询过我们县的人社局，问能不能做一些改革，他们告诉我，如果上级文件没有更改，他们是无权调整的。
南方周末：这是地方的难处，你是否了解过，国家层面提高教龄津贴标准有什么困难？
祝响响：全国教师基数是比较大的，幼儿园、中小学与高校老师加起来有约1800万人。基数大是一个普遍存在的问题，我没有具体跟财政部、人社部交流过，但我也可以理解可能存在的困难。
南方周末：你的建议中提到，教育部已经关注到这个问题了？
祝响响：今年，我刚好跟教育部教师工作司也做了一些对接工作。有一次，我作为唯一的一名乡村教师去参加座谈会，提出了乡村学校老教师的这个疑惑，然后我才知道其中原委。
教育部已经在配合人社部、财政部一起做提高教龄津贴标准的工作，目前正在对实施方案进行进一步研究。这个方案的最终实施，是需要人社部、财政部等部门的大力支持。我了解到这个情况的时候是很振奋的，希望能加快教师教龄津贴标准提高的工作进度。
南方周末：你是否和教育部了解过，这个方案可能会把教龄津贴标准提高多少？
祝响响：我没有具体问。
南方周末：你认为要提高多少比较合适？
祝响响：我觉得，可以参照以往的比例调整。刚开始，教龄津贴约占教师工资的1/10左右，按照这个比例来算，最起码是有依据的。当然，这个比例不一定是1/10，可以偏低一点，也可以偏高一点。
南方周末：近年来一些地方存在财政紧张、拖欠教师薪水的情况，提高教龄津贴标准会不会导致情况进一步恶化？
祝响响：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没有就方案中教龄津贴如何调整的问题请教教育部，我觉得这个事情他们有自己的考量。
各地是要量力而行，不能说为了给老师提高教龄津贴，就拖垮当地财政。我们国家太大了，各地的教育理念和教育投入的差距都很大，可以根据当地现有的财政政策做一些微调。例如，可以定一个数额区间，在这个区间之内调整，这样就不会因一刀切的方式给某些财政比较薄弱的地区造成困扰。
南方周末：如果最终这个标准提高幅度不大，是否真能起到吸引年轻人从教、鼓励教师长期从教的作用？
祝响响：38年不调，我觉得这个本身就是一个问题。所以不管调到哪个层次，从我的观点来讲，调一定比不调要好，它的积极作用肯定是能够得以彰显的。说实话，假如今年从每个月补贴10块钱改为100块钱，很多时候我们并不是差这90块钱，差的是这一部分钱带给我们的荣誉感和存在感。
2014年，我去农村任教。有一天，我突然发现工资里多了一项下乡补贴。我就问财务，他说，这是你在农村工作的特岗津贴。这也是我们人大代表呼吁、浙江等地率先发放的。在我们浦江县农村工作的老师，根据通勤路程远近、条件艰苦程度等等方面，可以领到从300元到900元不等的津贴。
我想，我们不仅仅拿到了津贴，还深切感受到国家对乡村老师的关爱。乡村老师当年拿到特岗津贴的时候非常激动，觉得国家终于开始重视他们了，这份感觉是不一样的。也希望提高教师教龄津贴这一建议能够真正落地，再次让广大老师感受到国家对教育的关爱。
南方周末记者 姜博文 南方周末实习生 叶蕾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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