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艺人：一场超越群体界限的无实义社交狂欢

wakeman

「不用明白为什么，说出“脚艺人”三个字，我们就是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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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如果打开最近的抖音，或许你会看到自己列表里关注的帅哥美女们，都开始了新一轮的“变装挑战”，但和以往踩点变装不同的是，这次他们纷纷化身“脚艺人”，按照节奏踢腿捂脸，荒诞又好笑。
即便你或许会觉得尴尬和迷惑，但接下来的日子，你的抖音就会刷到无数个“脚艺人”视频。


▲抖音“脚艺人”相关话题和热点
事实上，“脚艺人”已经成了抖音的热搜，话题“#脚艺人”和“#变身脚艺人”里面的视频目前已经超过了57亿次播放。而这股“脚艺人”之风，早已逐渐蔓延到其他的社交平台。

▲微博和bilibili中“脚艺人”相关话题和热点
没有人确切地知道究竟是谁第一个掀起了这个风潮，但从抖音和快手上搜索，有一个自称“脚艺人创始人”的账号“赵祥帅（原创脚艺人）”，在快手和抖音上较早发布了多个踢腿踩点视频。或许就从他开始，“脚艺人”逐渐被人们知晓和模仿。
从主持人到歌手，从网红到平民，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脚艺人”的行列，还画起了“精神小伙”“精神小妹”的“非主流妆容”。就连《乘风破浪的姐姐》中的李斯丹妮、张含韵、黄龄和金晨，也加入了这股“风潮”。

▲李斯丹妮抖音相关内容
这场“土到极致就是潮”的全民模仿秀，又是凭借什么魅力，让人们从“好笑”和“不屑”逐渐变成“真香”，进而全民模仿和观赏呢？这场快速席卷的“土味文艺复兴”，或许并不只有“土味”和“审丑”这么简单。

提到“脚艺人”，就不得不说到与之相对的“手艺人”。从木工到绘画，从切菜到雕花，手艺人的作品可以说是短视频平台中的重要组成部分，话题“#寻找乡村手艺人”中的视频播放量已经超过八千多万。可以说，一些濒临沉寂的传统文化，通过手艺人的视频逐渐被人们熟知。

▲抖音手艺人视频
但“手艺人”视频的创作取向仍然是臻于完美的，创作也是具有一定门槛的，对于内容策划、创意呈现、团队协作和动手能力等方面都有较高的要求。这种高创作门槛就使得这部分视频即便再优质，在数量上也无法满足短视频受众的观看需求。
而后涌现的手工耿为代表的一行人，通过“不完美的手工作品”将原本旨在追求完美、意境为主的手艺视频做了一个范围边界的扩大。其中最出名的还是“方便面修万物”的经典作品，甚至还发展成了一个“梗”。由此“网红工匠”也成为了一个新的职业，他们把手艺人从“冷板凳”和“高台”上拉起来，逐渐成长为短视频平台中的重要内容创作者。


▲相关视频截图
不论是传统的手艺人涌现，还是后期更多手工作品的大量涌入，我们可以看到，虽然短视频内容传播的话语权似乎已经下放到“草根”阶层，但其实仍然是具有操作门槛的。如果你没有一技之长，就很难在短视频平台的流量池引流推荐法则中生存下来。
这显然与全民创作的大趋势背道而驰。而“脚艺人”风潮的出现，恰恰就是传播语态的又一次下沉。踢腿、捂鼻，一套流程仅由两个简单动作组成，却具备了病毒式传播的重要条件，那就是简单粗暴并有效的内容——这和以往流行的较为复杂的手指舞形成了鲜明对比。

▲抖音手指舞
这种纵向对比变化的背后，则是抖音用户定位的不断下沉。如今人们很少提及抖音和快手的差别是“一二线城市年轻人和三四线小镇青年之间的区别”，我们也可以明显看到，抖音正在有意无意地减弱这种区隔，毕竟用户的多元发展才是拓展市场的一剂良药。
这也是为什么这种原本或许只存在于快手的“脚艺人”视频，如今是靠着包括杨超越、冯提莫、郭艾伦在内的一个个帅哥靓女在抖音上的“土味变身”而发扬光大的。

▲抖音视频截图
“脚艺人”梗的盛行背后，就是传播语态“从手到脚”的急速下沉。不同于高高在上的、精致的、有序的内容生产，土味时代的“脚艺人”们，把传播语态“从手到脚”地改造了个遍，让传播变得简单、大众、有效，让被内容分化的不同人群都加入了进来。
即便我们不知道，这种语态的下沉究竟是好是坏，但它的确真实地发生着，也让不同群体使用着同一个符码，进行着一次次超越群体界限的社交。

许多网红，会在发布“脚艺人”视频时提前说明，自己是被粉丝“催更”才拍摄的，但在实际的视频中不难看出，他们也逐渐“乐在其中”。而与之相对的观众们，一面说着“我的妈呀这是什么难以接受”，一面又跑去自己的关注列表里，催促网红和明星们赶紧“拍脚艺人”。

▲杨迪抖音视频下的评论
这种交流，让不论是创作者还是观众的每个人，都持有了一张进入讨论场的门票。至于怎么拍“脚艺人”不重要，拍不拍“脚艺人”不重要，看不看“脚艺人”也不重要，甚至是否真的明白“脚艺人”也是不重要的——但说不说“脚艺人”，确是最核心最关键的要义。

▲药水哥歌曲《宁配吗》
和包括“集美”“惊雷”“宁配吗”在内的、以往的每一个“梗”一样，“脚艺人”也是沉浸在短视频社交中的每个人的社交货币。“今天XXX拍脚艺人了吗”的提问，也毋庸置疑成了证明自己“在场”的暗号。
模仿门槛的无限降低，让每个人都可以从原本的群体范围中出离，进入这个“人人都是脚艺人”的社交会场，用每个人都知晓的符号系统进行无差别社交。而在这个快速前进的互联网空间中，失语会让人不合群，但是只要你说出“脚艺人”三个字，你就成了“我们中的一员”。

▲《三十而已》剧照
如果说《三十而已》中富太太圈的社交符码，是一个个价值不菲的包包以及老公们的社会地位和家业，那么“脚艺人”们的社交符码则显得亲民许多。如果一个帅哥或美女拍摄了“脚艺人”，将自己化妆成“精神小伙”和“精神小妹”，则被许多网友视为一种自嘲精神和搞笑能力的体现而受到欢迎。

▲抖音账号“智博”部分作品
这种超越群体界限的社交方式，能够拉近不同群体的社交距离，就像前面所说的“减弱一二线城市年轻人和三四线小镇青年之间的区别”；但同时，其中不可确知的审丑取向，或许也会在一定程度上拉远精英与草根之间的距离，毕竟在实际操作层面，精英者对“脚艺人”的模仿可能大多出于娱乐精神和嘲讽，但在“土味爽剧”中扮演豪门太子、霸道总裁和白领一族的演员们，则可能出自想象和愿景。

▲“土味爽剧”剧照
然而不论是靠近还是远离，“脚艺人”的全民风潮，确实能够让人暂时忘记那些一时难以理清的关于阶层和人群的意义，而在视频里每一次“暴戾”的踢腿中获得短暂的愉快。

像“脚艺人”这种以短暂愉快为标志的传播方式，就奠定了后传播时代的今天，社交方式在更多程度上呈现一种无实义化的状态，人们不过多地苛责某次传播有何具体意义。
一般而言，交际的最终目的是达成意义的交换，上述的“集美”“惊雷”“宁佩吗”“脚艺人”这些符号和意向，本来也应当是为“携带意义”而存在的。但在如今这种新的传播语境中，社交仿佛更追求一种无实义化的娱乐，“无意义”的交换成了一个显著的特征。人们对这些热门词汇的具体意义兴趣并不高，但它们的荒诞不经让人在提到它时获得了快感，才是这些网络潮流的真正作用。

▲“迷人的郭老师”和她的模仿者们
这种不过分追求意义的社交和传播，也从侧面体现出后传播时代媒介内爆所产生的无序状态。五十多年前麦克卢汉在《理解媒介：论人的延伸》中提到的内爆，即媒介的一种内部裂变发展，本来是为了阐述媒介由印刷发展到电子时打破了传播的时空壁垒，但今天，媒介的内爆还在发生。
这种内爆，一方面是技术的发展，一方面则是融媒体内容的“杂交”，这些都不断溶解着许多事物的边界，例如公共和私人、大众和小众、精英与草根、高雅和低俗······其中也包括社交活动时的实义和无实义的溶解。以往人们所关注的影视剧作品中的内核精神、文学作品的文本浸润，在“脚艺人”的一脚脚中通通消失，取而代之的只有低成本的复制和愉悦后的鼓掌。至于“脚艺人”们究竟能给文化和社会带来什么，恐怕谁都说不出。
这并不意味着社交的无实义化是一文不值的，至少在充满压力和竞争的现实世界之外，很多人很难再付出心力找寻所谓的意义。在很多人眼中，“脚艺人”也只是逗笑我们的一个方式，无须苛责。
只是大家在“脚艺人”的世界呆久了，似乎也已经忘了在这之外，还有许多活生生的现实生活等着我们关注，那些才是构成真实生活和社交的部分。所以“以脚会友”或许在网络世界行得通，回到现实，我们还是认认真真握个手吧。
参考资料：
陈昌凤：《社交时代传播语态的再变革》
传媒实验室：《第三次媒介内爆：后传播时代媒介将死》
麦克卢汉《理解媒介——论人的延伸》
图片来源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