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影像｜老家经济不景气，小镇青年不愿留守，向往上海潮生活

wakeman

今年春节回家，邵龙觉得海边又变了一点点——成片的海景房在渔村生长起来，曾经热闹的渔港只剩下一片空旷，海滩上多出几辆拍婚纱照用的莫兰迪色复古轿车，与小城格格不入。


在黄海边“日出初光先照”的小城日照，邵龙度过了自己人生的前20个年头。在他看来，日照是地球上最舒服的地方——沙就是沙，海就是海；尤其是在春天和秋天，海风不会太冷，裹着恰到好处的盐的气息吹来；海边不会太挤，可以找四下无人的地方静静发呆。他曾为此感到踏实而满足，这是他的小城，他的黄海。

但是，自从离开日照去武汉念书，他的心气和眼光随之改变：相比大城市，日照生活节奏缓慢，围绕港口发展起来的经济也日渐萧条，旅游淡季来临时整个城市都空荡荡的。和邵龙一起长大的伙伴们没几个还留在这里，他们去了远方，因为那里有更多的机会和更好的收入。


即将从影视专业毕业的邵龙笃定地知道，他爱这个小城，但不能与“她”相守。这里没有自己发展的土壤，很快，他就要像城里的其他年轻人那样离开日照，离开黄海，成为一个异乡人。
在这里，不管做什么怪事都会被大海原谅


黄海是邵龙的摇篮，它的趣味、它的丰饶，都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

山海天旅游度假区，涨潮后工作人员悠闲地躺在快艇上休息。

在他很小很小，还不会游泳的时候，爸爸就经常拿绳拴着一个救生圈，背他进海。海中间有一个只有退潮时会浮出水面的小岛，那是父子俩最爱去的地方。从海岸到小岛几公里的路，爸爸游起来轻轻松松，邵龙趴在救生圈上，看着他的脑袋在海浪里一起一伏，有时候又一个猛子扎下海去消失不见，一会儿浮上来时，手上就多了几个漂亮的小贝壳。


日照是因港口才存在的城市，父辈年轻时，做的营生也多半和海有关：或者靠海吃海养殖捕鱼为生，或者在日照港做后勤工作，就连做生意的小贩们都只聚集在海边，所有人的命运都逃不开这个港口。


海边最热闹的时候在夏天，除了本来就繁忙的海港，20多公里长的海岸线还塞满了游人。所有的色彩好像都在这里打翻，游客身上花俏的泳衣还不够，还要在沙滩上长出许多五颜六色的小吃车、游乐设施、帆船，甚至大片绿色的虎苔。
沿海岸线有热闹的鱼市。渔民在码头卸了船，就近在岸边把收成摆成摊，没有摊位的就直接在渔船的甲板上叫卖。探头探脑捡鱼吃的小猫穿梭在摊位之间，从亮光光的毛色和肥肥的身材来看，小猫的收成和渔民的生意应该都不错。


海像是一个神奇的场域，能让人暂时脱离琐碎的生活。规律的浪声是海的呼吸，盯着海看久了，人也就成为海的一部分。在海边，邵龙见过大喊大叫的人，出神发愣的人，甚至站在海中一动不动的人，好像在这里，不管做什么怪事都会被大海原谅。

在海边，孩子变成大人，大人回到了孩子。

两个小朋友在海边眺望了几十分钟，双双出神。想让七八岁的小孩安静下来是很难的，但大海偏偏就有这个魔力。也许比起大人，小孩更能捕捉到海的广阔和神秘。

大人则找到机会，满足自己的童心。一个阿姨在海边遛狗，突然俯下身去，和小狗一起在沙滩上打滚儿。

浒苔遍地的海滩和准备坐快艇的游人。
一朵西兰花不知被谁插在海滩上。


和校友在北京合作完一个创作项目，邵龙回到老家，他不知不觉沿着空无一人的沙滩走了七八公里，走到了没有人也没有车的地方。回头看看才恍然大悟，自己原来已经走了这么长的路。
每当旅游的人潮褪去，小城的寂寥就显得尤其明显


很显然，小城日照和它的黄海，还有截然不同的另一面。
冬天的海风又湿又凉，吹在脸上让人直打寒战。海边空空荡荡，商贩没有了，游客没有了，在沙滩上走几十分钟也只能遇到一两个人。

冬天来海边的人往往各怀心事，很少是为了消遣。邵龙看到一个男人望着灯塔持久地发呆。日照人家中多有做船员的亲戚，出一次海往往几个月都没法回家。他猜测，男人大概也有还没回家的亲人吧。

每到这时，旅游的人潮褪去，日照的寂寥就显得尤其明显。最近几年，小城也在时代的裹挟中极速变化着。为了发展旅游业，日照开始退港还海，有些以往热闹的港口只剩下一片空地，邵龙的父辈们曾拼搏过的阵地逐渐萎缩。

旅游业以外的工作机会也并没有明显增加，像邵龙这样的年轻人读完书后回到日照，就成了在这里派不上用处的新客了。


一辆用来当婚纱照背景的车停在人烟稀少的沙滩上，显得不合时宜。

海滨浴场最重要的就是救生员，到了冬天，救生员不来上班了，环卫工人的工作也轻松了不少。

沙滩篮球场的篮筐寂寞矗立。

冬天傍晚，沙滩的帐篷下透出暖色的光，像通往异世界的入口。

我要去“遍地都是机会”的地方闯一闯


在武汉上学后，除了寒暑假，邵龙很少回日照了。有时走在长江边，他会闭上眼，幻想自己还在黄海边散步，但迎面吹来的风是江上的风，温温柔柔，相比之下，他更想念海风里的那股野性的盐巴味。好在武汉的生活紧张、充实，新鲜的事物每天都在大量输入。

日照世界帆船锦标赛基地，停靠在码头的帆船游艇。
日照的生活松弛、静止，连当地的方言语速都慢吞吞的。这个寒假，邵龙注意到，小区里五六点钟就亮起了灯，从厨房里冒出做饭的白烟，是他最熟悉的、让人安心的小城生活气息，但这种安逸总让他隐约觉得缺少点什么。

一切似乎都还和小时候一样，但又似乎一切都不一样了。邵龙的爸爸妈妈都已经不年轻，过去的十几年里，妈妈经历了两次大手术。但妈妈从来都不多提自己的病情，过年时还亲手给久未回家的儿子包了鲅鱼馅儿的饺子，“扇贝螃蟹虾海虹章鱼生蚝和鱼，一样也没少”。

时间追赶着老人也追逐着年轻人，海浪起伏不舍昼夜，看着沙滩上被海浪卷起又迅速消失的层层泡沫，邵龙感觉到，他有那么多事要做、有那么大的新鲜世界要体验。毕业后，邵龙想去杭州和上海闯一闯，那里是“潮流时尚魔都”，而且“遍地都是机会”，那是个比日照更大的新世界。

他知道，离开家才有更好的机会，但这也意味着要暂时把安全感、把家人抛在身后。

冬天的海还是那么冷清，“遍地都是机会”的地方却永远滚烫。这里是父辈依赖的黄海，也是他永远的烙印。但20岁的他不想再依赖这片海，他要背向大海，从这里出发，走向自己的征途。

太阳广场，目标塔。



摄影｜邵龙 撰文｜邢逸帆 编辑｜美里 周安 出品｜腾讯新闻谷雨工作室
出品人｜杨瑞春 主编｜王波 责编｜程婕 运营｜张箫 杜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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