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丨雪夜，画舫茶食

月光如水

晚来天欲雪，那天与朋友泛舟秦淮河。无月夜、梨花舞。画舫移动灯波桨影之上，两岸茶楼酒店迷离若梦。一阕吴越名曲，载着雪花飘来……
走入船舱，恬适雅境融入眼底——竹制茶桌、竹编卷窗、竹箫伴奏、竹雕茶杯……刚泡好的江南雨花茶，消减了初采炒制的火气。愈发显得体态圆润、翠苗挺秀、白毫隐现、形如松针、香气清雅、滋味醇和，意味深长……
“南京母亲河”，最美之时是夜雪迷离！君不见，瞻园、文源桥、夫子庙、白鹭洲若隐若现，恍如穿越到唐宋文风兴盛时。面对香茗、苏点。我们的话题，从雨花茶之名铺展开来。
我们谈及，南京雨花茶在《陆羽茶经》中描述的那段故事……东晋时期，秦淮河畔，常有一位老妇人提茶汤叫卖。由于色味俱佳，大家争相购买。老妇人用所得财产接济贫苦人家，被百姓传为神人。官府得知，认为此举有蛊惑之嫌，于是把老妇人关进牢房。百姓闻讯，除愤愤不平外，也生发几分忧愁。让人们欣幸的是，第二天，牢空人无，雨花山出现大片郁郁葱葱的茶园，大家采摘炒制、泡水品尝，发现叶形挺拔、汤色翠绿、柔美回甘、清香四溢。于是喜笑颜开。
一段佳话说出，我们似有感悟——世间之“愁”，有时，也是“乐”的催生剂。所经之苦，有时，也是甜的前序。
名茶名泉相伴，如李杜诗、苏陆词、徽墨与湖笔、蜀绣与薛涛笺……高端互动、相得益彰。说到此，我们会意一笑。
入夜的秦淮河，沉淀了白昼的喧噪。时有雨风吹过，游船四周的彩灯随之摇摆。夜灯恍惚间，一曲唱罢，新茶再续。

眼前的江南花点，有南京梅花糕、茶糕、海棠糕、如意糕4款。江南船点在历史长河中是靓丽风景。口感松软、甜咸适度、品相淡雅、清香隐隐……一如江南少女风韵。常州金钱饼，曾是清道光年间祭祀先人专用的吃食。色泽金黄、形似古钱，用一种当今极少见、自上古传承而来的烹饪方法“熯”煮制饼馅儿，别有风味。品尝时，按食俗，把饼蘸上番茄酱慢品，还有镇江甘露酥、江阴马蹄酥、杭州干炸响铃和南通的西亭脆饼……据介绍，品味这些茶点时，宜小口慢嚼、微笑对叙，莼羹相佐，齿颊间，岂不留下梦里水乡的影痕？
一盘色泽金黄的东坡饼，让我们忆起一段精彩过往——苏轼在江南任地方官时，常独步西灵泉寺。寺僧常以灵泉烹茗、用香油麦饼款待。酥软脆香的口感，诱发了大学士自制点心、自烹新茶念头。
“小饼如嚼月，中有酥与饴”，是疏浚西湖的苏知府吃月饼吟出的；“淡黄若新菊，酥软不忍提”，是东坡屈居惠州，作“荔枝大学士”时，在品尝粤式点心后写下的。一款甜点，倘若与优美史话对接，是不是别有滋味？
谈至酣畅处，文友忽然一指我们杯中的雨花茶。我惊喜地发现，名茶经过浸泡后，那起落舒展之美……
但见披满白色茸毛的新茶，于茶女指尖处轻轻洒落，在玻璃杯中稍作停留，便纷纷下沉。侍茶师说，此情景叫“飞雪沉江”。当干茶在水中舒展鼓胀，升浮起乳白色小气泡时，让人不禁想到太湖白浪喷珠的画面。再次冲水，玻璃杯达七成满，由让人想起“巴山夜雨涨秋池”之句。茶汤上色，初绽的翠绿芽叶随水波起舞弄影，莫非是印象派画家所描述过的“翠云浮动”？瞬间，新茶的绿叶素被沸水溶解，顿生满杯春色，一片诗情。侍茶师说，用茶艺专业词形容这杯香茗，叫“春染碧水”。好个春染碧水！虽说是雨夜，也能感到江南春色！名茶的灵性在于颇具深意的口感。我们发现，品茶也会有醉意！君不见，初饮，舌尖儿微苦，清香满口。再饮，两腋生风，神清气爽。特别是一种原野散发的清香在味蕾绕动时，会让人醉得宠辱皆忘，会让人醉得忘却将来，会让人醉得感悟连连，会让人醉得不想离去。

夜过半，船泊岸，雪花已远去。秦淮河两岸，游人已是少见。我们都感到兴致不减、文思如泉。不约而同相约，漫步城隍庙，去期待雪后黎明，去品尝金陵早茶。哦，真的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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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寂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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